第77节(1 / 1)
她正惴惴不安着,就听见九王爷的声音问她,“方才你说了什么?”
“奴婢是说,往后会记得王爷教诲。”
“嗯。”段清晏随意地应了一声,朝她招招手往边上树荫处走了两步,“你一个姑娘家也真是不晓得心疼自己,这样毒的日头,怎么都不知道去阴凉处避着?杵在这里就不担心会晒坏了皮肤么?”
清尘没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去树荫下面站着了。
“王爷,陛下不久前刚午睡醒来,这会儿太热,应该还在床上赖着,待奴婢进去通报。”
“哎,等等。”段清晏忙出声叫住她,“都还没说话呢急着跑什么?本王又没有让你去通报。”
“那……王爷是要?”
“本王今天不是来见陛下的。”段清晏看她的眼神认真了起来,桃花眼中似是蕴含着几分深意。
。*。*。
段清晏从清和殿离开的时候,还是没舍得就那么直接走掉。他这厢和清尘道了别,那厢刚走出不远却又改变了主意,自己灰溜溜地又从明德殿后面的偏门绕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来了皇宫一趟,没有看到段蕴总觉得是很亏一样,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这次进宫,段清晏并没有让什么人瞧见。他自小在皇宫里长大,对这些建筑和地形之类的比段蕴还要熟悉不少,再加上身手敏捷,要绕开宫人摸到清和殿还是不难的。
段蕴身边的亲近宫人向来不是很多,尤其是寝殿里伺候的人更是比之前他皇爷爷景德帝在位时要少了大半,这情况段清晏早先便已经发现了。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蛮奇怪,左右一想兴许是出于谨慎,不敢任用那些背景不足够安全的人。
也是多亏了这一点,他出入清和殿周边才没有那么困难,甚至可以做到除了清尘之外不被其他人发现。
清尘和他分开的时候说了自己要去御膳房那边办些事情,按理说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段清晏思及至此,脚下的步子便迈得更加大胆了些。
他绕着墙根转悠了三圈,终于找到一个能从窗户口看到清和殿内景的位置。幸运的是段蕴寝殿里的摆设不多,视线望过去几乎没有什么遮挡,小皇帝的一举一动看得还算清楚。
段清晏禁不住一阵庆幸,开始乐颠颠地偷窥起段蕴来。
清和殿的小几上摆着一个个头颇大的西瓜,段蕴坐在那桌前,吊儿郎当地把左腿架到右腿上,还十分惬意地晃着脚,怎么看怎么没个正经样子,哪里像是一国之君。
这副姿态倘若换做别人,段清晏定然会觉得略显粗俗,可是段蕴这样,他只觉得天真烂漫又活泼可爱,双重标准设置得也是专业。
片刻后,宫人拿了把水果刀过来,在西瓜上切了几下子。还未切好时便被段蕴给制止了,他从那宫人手里把刀抢了去,似乎是要自己亲自下手。
段清晏就那么在远处看着,看着段蕴切了西瓜放下刀,然后酣畅淋漓地吃了起来。
虽然说实话这真心没什么好看的……
之后段蕴站起身去洗手,转一个角之后消失在了段清晏的视野中,他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段蕴再次回到自己的可见范围内。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九王爷默默离开了。
他出了皇宫大门,抬眼往兴善大街的方向一望,时间尚早,日光之下的明安城安静而清晰着。
段清晏略微思索了一下,迈步朝街上走去。
。*。*。
天香阁里,尹二娘披着一件颇为撩/人的外纱坐在段清晏对面,行为动作却是十分中规中矩,甚至都有些辜负了她这一身魅/惑意味极浓的装扮。
“还是喝上回卢继祖送来的那茶叶行么?”她站起身,征求意见道。
“自然可以。”段清晏点点头,玩笑问道,“你这里最好的茶叶也差不多就是卢继祖那个了吧?”
尹二娘微微一恼,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那可不就是……倒是王爷那里好茶多得喝不完,却从不见王爷分些给属下们尝尝,也能给我们这些小人物开开眼界。”
段清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理会对方的怨言,“你这说的可就算不上对了。本王在明安可是朴素得很,就算是有些私藏的极品也都远在源州呢。卢继祖这茶叶放在王府也算是好物的,呐,千万别小瞧了。”
尹二娘撇撇嘴没说话,转过身离开泡茶去了。
“怎么着还不信?”段清晏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道,“他这茶叶可是从大华王朝弄来的皇室贡品,难求得很呢,说不定本王那侄儿陛下都未曾尝过。”
“那属下也是不胜荣幸了。”尹二娘端了茶,又顺手捎上来一叠小茶点,“比之王爷的宝贝侄儿还要幸运些。”
话一出口她便自觉矢言,尹二娘心中暗自埋怨一番,尴尬地看了一眼段清晏,把茶盏往他面前一推,讨好道,“差不多泡好了,王爷,您喝茶。”
段清晏见她这样也是无奈了,“你跟着本王这么久了,你在想些什么本王会看不出来?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怕说错话,想问什么便问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不管怎么样段清晏也是主子,尹二娘还是不敢问太多。
她扭捏了片刻,想想段清晏还比自己小了两三载,便暂且只将他当成自家弟弟一般,旁敲侧击道,“那既然这样,属下也就……还是有些东西不太明白,想听听看王爷的想法。”
那厢白衣贵公子啜了口茶,颔首示意她继续。
“便是关于您这个侄儿……其实属下十分不解,对于这个孩子,您究竟是何种打算?”
即便天香阁的房间足够私密没有外人,尹二娘还是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倘若果真一切如王爷所计划,那这个孩子日后也就只能……您知道,对于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
“我知道。”段清晏打断她,“这也就是本王今日来这里想和你说说的事了。”
☆、第78章 你想去坐坐不
尹二娘眨了眨眼,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本王今天下午去宫里见了清尘,”段清晏轻蹙了眉,回忆道,“原本只是想交待她几句话就走的,可那时一想到自己已经身在清和殿的殿外,距离那孩子也不过一墙之隔,就无论如何也要看上一眼才安心。”
尹二娘听得心一揪,尽管此前她也觉出了几分端倪,有了一定的心理建设……可这么忽然听段清晏亲口说出来,效果也是蛮震撼的。
“在你看来,觉得这想法是何种意味?”段清晏问她。
“这……属下、属于并不敢乱说。”
“罢了。”段清晏似乎也没对她抱什么希望,自行叹口气,低垂了眉目说道,“这话说出口,我心里也是轻松了些。其实不用听你来说,本王自己也有个数,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况。大概就是对那孩子……有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且这心思还真是来得莫名其妙,让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那什么……”尹二娘吞了口唾液,问得十分小心,“王爷您想好了么?”
“嗯?何意?”段清晏没太听懂她的问题。
“属下的意思是说,对于宣和帝的这感情,您是不是真的已经考虑好了,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尹二娘又补充说,“您想清楚了这是明明白白的一份情感,而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临时起意?”
她说到后面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就是觉得自己最后说的两个四字词语好像是同一个意思。
不过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段清晏已经摇了摇头,明显是理解了自己的问题。
“我做不出判断。”他言语间失落难掩,“所以我这不是过来找你说说么……也好分析分析这情况。”
“倘若是这样,”尹二娘给他假设了一种情境,“突然某一天,那孩子失踪了,再也找不到了,您……会怎么样?”
“那大概会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找到,只有放在身边或是能看得到的地方,才能安下心来做别的事情。”
“兴许这只是暂时的,”尹二娘试着解释说,“属下在您身边这些年,从未见您单纯出于兴致而和谁交往过。而对这孩子不一样,属下斗胆猜测,王爷您是不是对他有几分不忍在里面,毕竟他还只有十五岁,经历的事情却也是不少了。”
若说十五岁,确实不算大。
可是这个年龄放在天家,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旁人的例子就暂且不拿出来说了,单单是看段清晏自己,他十五岁的时候早已学会察言观色明哲保身,甚至是趋炎附势结交能士,比起段蕴来算是辛苦了不知道多少。
他本身也知道这个理,可是当尹二娘这么问时,他竟然没有办法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儿这个想法。
就算是经历同样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他受了也便就受了,但是想一想若是这些发生在段蕴身上,段清晏就止不住地开始觉得挺心疼,如何能让那孩子经历这些。
所以他如今想的是,朝中经历了重大变故之后,段蕴可怎么办?
“属下觉得吧,王爷您不如有考虑一下这么两个法子。一是再向那孩子靠近些,对他多些了解,真变得熟悉之后才能更笃定自己内心的意思。若是觉得这条不合适,那么您就索性克制下,别去想也最好别见,试试看能不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从脑子里剔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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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二娘过了会才问,“依您之见,这可行否?”
“本王果然没有白来天香阁一趟,”段清晏不由地感慨了一声,“看来二娘你在明安的这些年,对风月场上的事情也见识了不少,比起本王真是强了太多。”
“不过纸上谈兵而已。”尹二娘讪笑一下,“像属下这样从不敢与人深交的,对风月情/事哪里会懂。不过天香阁里这些小姑娘啊,年纪轻轻又容易冲动,年年闹着要赎身嫁人的也不在少数,大概真是动了真感情吧。”
她“啧”了一身,“我这年纪也几乎快可以说是‘徐娘半老’了,倒比不上她们见识这种事多。不过属下猪肉没吃过,看猪跑倒是比她们看得多太多。这么些年的经验下来,哪个姑娘苗头不对劲我也是能猜出个大概。”
“本王能想象得到会是这样,从墨音的那事情也是能猜出几分。”段清晏半开玩笑问她,“那么从你看那么些猪跑的经验来说,我选择哪个法子会合适些?”
“定然是第二个法子好。”尹二娘不假思索便回答。
如果段清晏选择的是第一种,那么有可能他会发现那不过只是一个可爱些的孩子,其实并没有多大吸引力,慢慢的也就放下了心中那点疼惜。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而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会察觉自己对段蕴更加割舍不掉,更加确定这孩子便是自己一辈子最为珍惜的人,而后情感一发而不可收。这或许可以算是最坏的结果。
那么若是选择第二种法子,从此刻起便不去看不去想不去留意,强行说服自己将段蕴从生活中剥离,过程估计不会愉快,但是结局多半是好的。
更何况,他们二人的言谈间还有一个一直被略去不谈的问题——就算真是动了心,那又能怎样?
且不说段蕴和段清晏都姓段,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除此之外他们还是叔侄。
两人如果成一对,那便是不折不扣的乱/伦。
若是连乱/伦都先不考虑,那么他们还都是男子。
再然后,段蕴今年十五岁,离加冠成年还有好几个寒暑,而段清晏比他年长了十岁。
……
最后一点,段清晏对段蕴是这个心思,可是段蕴他知道吗?他能接受?他能对段清晏还是笑得没心没肺不会躲闪?不会避之唯恐不及?
这些的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没关系吗?
段清晏问她,“既是知道第二个法子好,那么为何还要将第一个也说出来?”
尹二娘小小地叹了口气,“纵是属下不说,王爷您难道不知道怎么做更好?只不过属下想王爷该是喜欢第一种的。”
“还是你了解本王。”段清晏顿了顿没再答话,片刻后他将杯子往前一推,吩咐道,“茶见底了,去加点水。”
“是,属下明白。”
尹二娘去续了水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段清晏正望着窗外,面前的茶点未动分毫,神情专注而落寞。
凭着她对自家王爷的了解,知道这个时候其实自己是多余的,让她去倒水也只不过是段清晏想一个人静静罢了。
尹二娘默默在门口处的空花架上把杯子搁了,转身轻轻带上门出去。
段清晏实则听见了她的动静,屋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他稍稍感到放松了些。
那些烦闷与忧心的情绪可以更加肆意地表现出来,他往桌子上一趴,任由心中的疲惫蔓延至四肢百骸。
自己的性子,尹二娘是了解的。
说好听些叫执着专一,但其实就是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事先已经知道“南墙”就在前方了。
段清晏如果想做什么,多半便是会一门心思地去做。在他的世界里,个人意志对自身行为的影响与控制是十分巨大的。
换句话说,他就像个孩子,想怎么样便一定要怎么样,委屈不得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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