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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与那王师傅讨价还价,讲了半日,说定了要打金包银的,四样下来满破十两银子,张三郎听见这个数,心中还是有些为难,只是看见仙姑已经讲得没有折扣余地了,总不能叫她为难,当下咬了咬牙便要掏银子。

那王师傅见三郎面有难色,爽朗一笑道:“三哥,你我素日因为太太房里的妆奁倒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旁人家中帮衬的伙计来了,多少都要克扣些主子的赤金料,只有你这小哥恁的实在,从来不曾在经手之事上面动些歪心眼儿。

今儿我也不瞒你,就算你不克扣,我们铺子里总要想些法子克扣几分的,如今知道你娶亲,多得是用钱的地方儿,小人也愿意拉你一个主顾,就将素日里该你的分成儿一并算下来,这一套定礼便只要五两银子罢了,你无论多寡,与我二三两做定钱,剩下的凭你外头抓挠去,横竖还有些日子才能得的。”

张三郎娘儿两个听了,自是喜出望外,那三仙姑生怕再出岔头儿,连忙让张三给了三两银子的定钱,倒柜上取了票子,约定一旬日子取货,张三郎方带着三仙姑出了银楼,又请她往街面儿上的二荤铺子吃了饭。

那三仙姑吃毕了,舔嘴抹舌笑道:“老三,你可别嫌弃我老身吃你的酒,这俗话说是媒不是媒,吃上两三回,等到姑娘进门,一对金银蹄膀是少不了我的。”张三听见连忙点头道:

“干娘说哪里话,不要说干娘帮衬了我这许多忙,便是看在李四兄弟份上,您老也算是我的干亲,如今来家一趟,怎么敢轻慢不孝敬呢。”说的那婆子欢喜,连吃带拿的饶了许多东西,大包小裹儿的要走。张三郎到底不放心,雇了车会了车钱,送三仙姑回乡不提。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转眼之间一旬已到,果然那三仙姑又来了,领了张三拿着票子往银楼里取了东西,一样四色搁在大红缎面儿上头呈在锦盒里,虽是金包银的,工艺倒是一点儿不差,若是不细看,成色倒也过得去。

张三郎见了心中满意,谢过师傅,与三仙姑依旧出来,可巧明日不该张三的班儿,与三仙姑约定了明日送她回乡,顺便将小定送到乔家去。

那三仙姑依旧往李四郎家里住了一夜,张三自回看街老爷家后身儿土坯房中安身,平日里那翠姑娘总是赶着把饭菜送来的,自从上次闹了一场,便不大过来,都是搁在外头门槛上头,一时冷了也是有的。

张三郎是个直性汉子,倒也不甚理会,只因房中也有小炉子,若是冷了时,自己向火热一热罢了,并不在意。

如今回在房中,却见小翠儿姑娘等在那里,心中不知何时,只得上前来点头道:“翠姑娘这几日少见了,怎么如今得空儿过来。”

那小翠儿当日在张三这里讨了个没脸,原本意欲不再搭理,怎奈人有见面之情,况且见张三温言软语,自己倒不好拿大,只得说道:

“方才你那兄弟张四来了,托我带句话儿,问他上次要的东西可曾齐备了。若没旁的事,三哥吃饭吧。”

说着,将手中食盒递给张三,张三郎见状连忙接了,一面笑道:“有劳姐姐传话送饭。”

谁知接着时,手上那一个锦盒却给小翠儿瞧在眼里,女孩子家原本爱个花儿粉儿的,见了锦盒又有些小姑娘家家的天性,伸手抢了在手里笑道:“三哥何处置办来的,这样精巧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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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三郎阻拦不及,早给翠姑娘伸手打开了,但见内中四样首饰,那小翠儿虽然还没出阁,家中姐妹也有聘出去的,知道这是小定,唬得心里砰砰直跳,一面想起当日张三郎房里那条帕子来,莫不是这么快就要放定迎娶了……

想到此处手上一松,那锦盒滑落手中,多亏了张三郎眼明手快接住了,见那翠姑娘神情恍惚,就是再不解风情,到底这几年多少明白些,想着趁此机会挑明了此事也好,倒省得来日乔大姐儿进门,自己说不清楚。

想到此处点头笑道:“原本想着放了定礼才跟老爷太太回的,如今既然姐姐看见,也少不得说了,前日儿干娘来家,做主与我说下一门亲事,若是过礼快些,只怕是节前就能迎娶的,到时候还要劳动姐姐代为周全才是。”说着一揖到地。

翠姑娘听着张三郎的话,只觉得脑仁儿里头嗡嗡的响,也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勉强摇了摇头道:“三哥别客气……”

话说到一半儿,声音就哽咽住了,她又素来是个要强的,连忙打住了话头儿,也不肯再多说,将身子一扭,就往看街老爷后门处跑了。

张三瞧见,心中有些不忍,只是这男女之事从来讲个两情相悦,自己既然无意,又何必惺惺作态做那怜香惜玉的勾当,想到此处只得罢了,兀自拿了食盒进门,搁在小炉子上头热一热吃了。

一面想着小翠儿所说,今日张四郎又来了一趟,问他讨书费银子,心中就不大乐意,心想着聘礼的事情还不曾办妥,如何有这一项开销,一面又担心张四郎在外头惹下什么麻烦,不然如何有这么大的一笔开销,趁着今日没事,不如借故去找他一趟,顺便向人打听打听弟弟的学业到底如何。

一时吃毕了饭,收拾妥当了,摸了摸银子包儿里,今儿付了二两银子的后账,拢共还剩下几两散碎银子,往怀里踹了,今日原本不该他当值,也换了官衣儿,想着兄弟是个爱见怪的,自己换了这一身儿前去,也不算是给他丢分子。

说话儿到了街面儿上,买了四色礼物提着,一路往学里去,到了书院,请门首处童儿进去打听了,说是张四郎有事出去,三郎心说这倒是一个巧宗儿,因笑道:

“这位大官儿,小人是张四相公的哥哥,特地来瞧他送些束脩银子的,既然他不在学里,可否容我去他房里等等?”

那童儿听见是书院里头相公的亲戚,况且见张三郎官衣儿在身,倒也不敢十分怠慢,陪笑道:“既然恁的,先生自去便了。”

张三点头谢过,携了礼物往院里走,但见内中许多念书的童生秀才,这会子才吃了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会文,满口里之乎之也的,三郎因念过几年书,听了个大概,觉着也有好的,也有不通的。

沿路之上走马观花听了一回,就来在张四郎门首处,恍惚记得是这个地方了,上前推了推门,谁知一推竟推开了,里头是一间通铺的大炕,几个念书人团坐在炕上,看样子也是在会文。

张三见此番来时所见的这几位,好似不是四郎的同屋,因陪笑道:“敢问张四相公莫非不是住在此间么?”

内中有一个瞧着眼熟的,相对了半日方笑道:“这位先生莫不是张三哥么?四郎如今不再这里了,上月听见说是要专心备考,如今找到学里管事的,换了单间儿,怎么三哥竟不知道。”

张三郎听见这话蹙了蹙眉头,心说这兄弟也忒没眼色,如今家里有的是用钱的地方,就是村里殷实人家儿的孩子上城念书,住通铺的也有的是,怎么偏上他就这么娇贵,倒也不是全然心疼钱,只怕这样骄纵下去,人也未必能往正路上走。

一面打躬道:“如此,多谢这位相公,还请告知舍弟现居何处呢?”那念书的学生倒是热心肠,领了张三往四郎那一处独门独院儿的地方去。

到了门首处,张三郎谢过那同学,自己上前去推了推门,倒是虚掩着的,张四郎原本身上别无长物,平素只要不是回乡下去,倒也不曾锁门的。

三郎进得门中,虽是自家胞弟的房子,还是有几分别扭,只是转念一想,自己既然是来探探他的虚实,也少不得四处查探一番。

想到这里稳住了心神,四下看了看,但见墙上倒挂着一副琵琶,摇头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厮儿倒会乐,往日里不见他有些手段,放着好好的书不念,怎么倒学起这样金贵的玩意儿来了。”

瞧了一回,又来在书桌旁边,见那些诸子百家都是拿出来充充门面的,随手一翻,总有九成新,蹙了蹙眉,心说自己当日念书时,虽然是个启蒙,夫子倒说比个举业还累人。

只因自己敏而好学,时常提问,夫子虽然不耐烦,心中也喜欢这般上进的学生,那时候几本幼学童蒙的书册都是翻烂了的,夫子见了,还说这好比韦编三绝,是个念书人的榜样,如今想起来,好似昨日一般。

偏生这四郎却不知长进,只管胡乱翻一翻,拢共没有两笔朱批,字迹写得歪歪扭扭的,猫挠狗刨一般,张三郎心中憋着气,看了半日,将那四书本子往桌上一掷。

☆、第23章 放小定周旋泰水

却说那张三郎赌气抛书,可巧打着了一本书册,拾起来看时,原是一本花间辞,拿在手中细看,满眼的旖旎宫体,无非描画宫人晨妆夜睡,雨露承恩的淫词艳曲,三郎越看越气,心说这一回等到四郎回来,定要拿出长兄的身份来好生教训他几句才是。

正想着,听见门首处却有人说道:“上陵贤契在否?”张三郎听见有人叫他兄弟的学名儿,又呼为贤契,知道是夫子到了,连忙紧走几步来在门首处,亲自打起帘子迎了进来,躬身施礼道:

“先生有礼,小人是四郎的兄长,此番来送些东西,不巧四郎不在此处,不知先生唤他何事,若有要紧的,小人自去街面儿上寻了他来现办。”

那私塾的夫子瞧见张三郎进退有度举止温文,虽然穿着更夫的官衣儿,倒不似寻常粗鲁汉子,因笑道:“你是张三郎,往日里在幼学童蒙馆中,学名张上邪的不是?”

张三如今几年从未用过学名,如今乍然听见,倒是一愣,缓了缓神儿方才点头道:“先生怎知小人学名?”

那夫子笑道:“果然竟是你了,当日你那塾师也是我同窗好友,往日里曾经盛赞过几次你的贤名,因说如今朝廷是开科取士,若是效法古风,推举孝廉之日,你倒是个十分难得的人选了……既然曾经开蒙,便不属贩夫走卒之流,如何倒自称小人呢?”

张三郎见夫子认得自己,只得改口道:“学生虽然开蒙,不曾考取功名,如今为了家中生计,自幼失学多年,不敢有此自称,只怕唐突斯文。”

那夫子原先常听见自己的同窗好友盛赞这张三郎是个孝悌君子,如今见了果然古朴迂阔,大有先贤遗风,心中看重他,只觉若是得一门徒如此,倒是强过那张四郎百倍。

因一抬眼瞧见了墙上琵琶,蹙起眉头道:“常言道长兄如父,如今既然你来,也少不得对你说了,那上陵原也算是个聪明孩子,只有一件,难免顽劣了些,有好些同学都说半夜里睡不着,单听见这房里弄琵琶的声音。

虽说乐理乃是六艺之一,只是听见上陵房中常有郑卫之声、靡靡之音传将出来,都是世俗俚曲,大不成个体统,如今听见你父亲没了,只有寡母在堂,正愁无人可以警示教训,如今既然你来,不怕叫你知道了,正是个劝他往正路上走的时机。”

张三郎原本心里存着三分火气,如今听见夫子说四郎好似有些身染下流的毛病儿,越发眉目紧蹙起来,连忙谢过夫子,一面作保说自己定然好生教训四郎,夫子又与他寒暄两句,方才告辞了。

三郎在房里等了半日,听见外头早已起了更,那张四郎竟还不曾回来,心里咯噔一下,只怕竟是在外头眠花宿柳,难怪最近使银子使的这般狠,常言道劝赌不劝嫖,赌钱虽然厉害,终究有限,若是竟走了那一条邪路,有多少公子王孙尚且为此败家破业,又何况自家连殷实都说不上的人家儿呢……

张三郎心中乱麻一般,在四郎房里坐了半夜,等到听见天交三更了,知道等了也是白等,想着明日还要与三仙姑下乡去放定,若是此事成了时,就要回乡去禀明母亲。

虽然家中叫他自己张罗婚事,总还是要与娘说一声,旁的倒没什么,就只怕母亲嫌弃乔大姐儿的病,总要想个什么法子遮掩过去才是,等到娶在家里时,自然是自己两口儿在城上住着,母亲管不到这里的事。

三郎想了一回大姐儿,心里觉得宽松些,遂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见院内依旧灯火通明的,窗棂底下不少念书人的影子在那里摇头晃脑的念些诗文,三郎见了别人家孩子这般好生念书,心里越发埋怨兄弟不知上进。

回在土坯房之内气忿忿的睡了。到第二日,张三心里有事,倒也不曾睡踏实了,一翻身坐起来,早饭也没吃,就往李四郎家中接了三仙姑,娘儿两个带了小定锦盒,又买了几色礼物。

那伙计的正要用蒲包儿裹了,三仙姑笑道:“可不忙,这是过小定。”店伙听见,连忙打躬赔不是道:“老太太别恼,是我小人没见识。”说着,另外换了包裹。

张三在旁瞧着有趣儿,因问那三仙姑道:“干娘,平日里我们出门办货,大半都是用蒲包的,为的就是轻巧方便,怎么如今反倒不用了,莫不是有什么讲究不成?”

三仙姑见张三郎问她,正要卖弄些自己的老理儿,笑道:“你们年轻后生家原不知道这个缘故。这蒲包有个稀松平常的意思,若是寻常走亲访友的倒是使得,只是放定之事也算是一生头等大事了,就算是再穷的人家儿也是马虎不得的,所以千万不能用了蒲包做礼物,不然多有女家儿不要的。”

三郎听了方才恍然大悟,因笑道:“这才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十处不到九不知呢,今儿多亏了干娘,不然若是我冒然去了,岂不是叫姑娘面上不好瞧么。”

三仙姑道:“大姐儿倒是没什么说的,只是她那个寡妇娘难缠些,汉子都死了半辈子了,怎么还当自己是个官儿太太似的,叫我老身也瞧不上,唉,谁叫你给大姐儿迷上了呢,这也是前世冤孽也未可知……”

娘儿两个说着,采办了各色礼物,雇了车往乡下去,沿路之上那三仙姑又嘱咐道:“等一会儿那婆娘定然是要验验货的。”说着,对着那锦盒努了努嘴儿,接着说道:“只怕看出来是金包银的就要挑理。”

三郎道:“前儿干娘不是说打个金包银的也无妨么……”三仙姑笑道:“到时候我有法子对付那婆娘,你只不用说话,听我调停罢了,还有一件事要嘱咐你,论理过了小定之后,到出嫁之前,你不好再与大姐儿见面的,今儿见一面,大礼原没错办,只是你要悠着点儿,可别做出些猴急没脸的事情来,那大姐儿虽说如今倒了行市,最是个烈性女子,你若作践她,只怕她恼了不认人的。”

张三郎听见三仙姑的嘱咐,连忙点头道:“干娘只管放心,如今虽然未婚,我心里敬她是结发妻子一般,怎么敢唐突了大姐儿呢。”

三仙姑笑道:“你这孩子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白嘱咐你两句罢了。”

两个在车上说些闲话,不一时到了乔家集上,依旧下了车走土路,片刻功夫儿来在秀才第门口,那三仙姑扯着贺亮嗓子高声笑道:“给太太道喜啦!”

倒把三郎唬了一跳,扯了扯三仙姑的衣襟儿低声道:“干娘莫要高声,给街坊四邻听见怎么好。”

三仙姑笑着啐了一声道:“你这小厮儿忒没见识,正是要让他们知道大姐儿有了人家儿了,那婆娘等一会儿要是闹起来,也没有余地再反悔的,不然就算是退亲再聘,对女孩儿家名声不好的。”

三郎听见三仙姑这般说,心中觉得这样闹难免歹毒了些,虽说自己定然是非卿不娶的,若是换了旁的后生,来日万一闹出什么事情,这段姻缘竟不成了,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心中暗叹这媒妁之言果然厉害……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里头一路小跑儿的声音来了,连忙开了门,一见果然是那陈氏慌慌张张道:“哎哟,仙姑好钢口儿,大清早的就嚷嚷动了,这是不给我们大姐儿留后路的意思……”

三仙姑这会子倒会装傻充愣,连忙福了一福道:“给太太请安道喜,瞧您说的,我老身哪儿有那样心肠,左不过就是年纪老迈眼下耳聋,自己听不清爽,说话声音难免大了些,方才把你家这位娇客也给唬了一跳,直叫我悄声些,还不好意思了呢。”

两个妇道叽叽喳喳的说了几句,方才转过三郎这边来,张三郎见得了空,连忙拜见了岳母,那陈氏面上十分热络,往屋里让。

几个进了房,依旧在堂屋内分宾主落座,上一回她家的二姐不认得张三郎,不肯出来相见,如今见要过小定,倒不肯拿大,亲自出来炖了茶给三郎吃了,那张三郎偷眼观瞧,见这丫头面上薄施脂粉,沾些喜气,越发显得粉妆玉琢,乖觉可爱。

三仙姑因笑道:“你这姑爷子,做什么只管坐着,论理今儿过礼,还不把东西拿出来还等什么呢,难道留到洞房去不成么?”三郎听见,连忙将锦盒双手奉上。

那陈氏含笑接着,接在手里时脸上就微微变色,掂量了一回,打开看时,果然是四样首饰俱全,只是成色不大对,好似是金包银的,拿在手里细看时,脸上就渐渐的不好看了道:“哟,只怕成色不对吧……”

三仙姑接茬儿笑道:“怎么不对,是镇上最好的银楼打的,都是上等货,我们三子因为长替他们衙门口儿里的太太去银楼取货的,与那师傅相熟的紧,都是最好的材料工艺了。”

☆、第24章 碧霞奴托付妆奁

陈氏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道:“仙姑打量我们是小门小户儿没见过世面的人家儿么?眼皮子再浅,这纯金的东西也认不成是金包银吧……”

三仙姑心中暗笑“果然来了”,一面哎哟了一声笑道:“太太果然是吃过见过有眼力的,只是这里头有个缘故,既然府上老爷是秀才出身,太太自然也是知书达理的,想必知道这小定的来了?

四样首饰加在女孩儿身上,就是四门家规,如今太太家中的姐儿原本身子不好,我们三郎又怎么忍心给她打些纯金的东西约束了玉体呢。依着老身看来,过定礼就这样罢了,等到姐儿过了门儿,一二年间身子养得白胖了,再养下几个哥儿来立住了时,我们三郎亏待不了大姐儿的,定然再打一副纯金的给她,太太不信,往后日子长着呢,只管瞧着罢了。”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把那妇人噎得一句也反驳不得,只觉得胸口一窒,险险背过气去,心说这老货好生厉害,只怕知道我见了成色不对就要反悔,先在门首处替我家里扬扬名儿,如今说不嫁只怕是不成了,又抬出这长篇大套的歪理来,若是我争竞时,只怕就落下了要贪图前妻女儿小定的名声,怨不得人家都说媒妁是成了精的老比丘。

不过大房留下的这两个赔钱货也不好斗,那二姐虽然掐尖儿,心地倒还单纯些,就是这乔大姐儿,虽然是个天老儿的身子,往日里知道自己不好嫁人的,只管躲在内间屋里,到底知书识字念过女学,心思缜密比自己更厉害一层,往日里想摆布了她就不容易,抬出圣人之言来弹压住了,自己倒不得施展,如今便宜打发出去,虽然捞不着多少油水,总比放在家里当祖宗供着强多了。

那婆娘想到此处,心里稍微痛快了些,因笑道:“仙姑好个钢口儿,替干儿子省钱倒不明说,说的好像是替我们大姐儿着想似的,这也罢了,左右人早晚是要归你们的,给了什么东西,到后来还不是要陪过去么,既然恁的,我就先替闺女收下了。”

一面叫“二姐,今儿要留客吃饭,你叫你姐姐往厨下预备预备,也给姑爷子尝尝她的手艺。”

那二姑娘往日里听见陈氏叫唤,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今儿倒要羞臊羞臊姐姐,一连声儿答应着,一面推了大姐儿两把笑道:“这会子倒会装聋作哑了?还不快去洗手做饭,叫你汉子尝尝你的羹汤。”

说得妮子红了脸,啐了一声,自去厨下预备。三仙姑见这会子是个空当儿,给三郎是个眼色道:“叫人家大姑娘一个人儿忙活去?也是个没眼色不会疼人的。”

三郎听了会意,正要起身往厨下帮衬,那陈氏连忙笑道:“哎哟,新姑爷也太急躁了些,如今大姐儿冰清玉洁的,两个往小厨房里窝着算什么呢?况且过了定,只怕不好见面的。”

仙姑笑道:“过了今儿只怕就不好见面了,所以趁着来了,叫他们小夫妻两个再团聚一回,只求太太开恩吧!”

那陈氏就只顾着抿嘴儿笑,张三郎不明就里,也不敢擅动,三仙姑见了,朝着院儿里小厨房努了努嘴儿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瞧瞧大姐儿。”三郎听了脸上一红,讪讪的退了出去。

出了堂屋,搭讪着往小厨房去,远远的就瞧见二姑娘靠着厨房的门嗑着瓜子儿,瞧见他转身跑进厨房里去了,张三郎见了倒不知道如何自处,搭讪着来在门首处,窗根儿底下站了,就听见里头姐妹两个唧唧喳喳的不知说些什么。

一会儿二姐打帘子出来,也不搭理张三,兀自跑了,三郎见房里没了别人,心中一动,待要进去,又不好进的,在门口转了几个圈子,鼓足了劲儿,正要往里走,谁知那乔大姐儿一打帘子出来,说话儿就往门口泼了一瓢水。

那张三郎正往门首处蹭着,也没理会,敢情一滴水没作践,全泼在了新衣服上,唬得大姐儿哎哟了一声道:“三爷怎么在这里,奴家没瞧见,这忒失礼……”

又怕堂屋里瞧见了说嘴,脸上一红进了厨房,隔着帘子低低的声音道:“脏了新衣裳了……”张三郎此番惊鸿一瞥,只觉相思之苦未解一星半点儿的,稳了稳心神,一打帘子跟了进去。

大姐儿见张三进来,转身往灶上靠了靠,一面说道:“三爷向火吧,只怕一会儿就干了,可惜了是个绸儿的,只怕落下水渍了……”张三听见,连忙往火上凑合凑合,一面笑道:“这不值什么,大姑娘别忘心里去,是我方才没招呼,不怨你。”

乔大姐儿听了,伸手掩在唇边扑哧儿一乐,说道:“定是那蹄子捣的鬼,见了你来偏不说,见我锅上焯着东西,才搭讪着出去了。”

张三这才回过味儿来,心说这小姨子倒是顽皮,一面就闻见一股子香气,往灶上瞧了瞧,见碗里搁着焯熟了的水面筋,锅里这会子已经倒了油烧得滚滚的了,大姐儿手疾眼快把面筋倒进了锅中翻炒起来,水面筋进了油锅要出水的,炒了几个个儿就不冒烟,大姐儿趁机歇了手,闪在一旁预备摘好了的蒿子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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