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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心漓和程昱凡见面后,直接就去了梅园,这个季节,梅花并没有开,所以自然不像冬春季节那样,有淡淡的梅花香气,是极为自然的味道。梅园路静悄悄的,苏心漓进去后,四下寻找着程邵廷的身影,她并不敢肯定程邵廷就在这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正准备失望离开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梅花的香气,还有浓烈的酒香,苏心漓心头一喜,循着酒香找去,在梅园深处一棵最大的梅花树下找到了程邵廷。

梅花树挖了个很大的坑,程邵廷就坐在坑旁,他的手上拿着酒,旁边歪歪扭扭的躺了好几个酒瓶子,程邵廷一个劲的喝酒,苏心漓走近,他身上的酒味一下就扑鼻而来。

程邵廷常年在边境,和士兵呆在一起,酒量很好,也因此,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人还是挺清醒的,警醒还在,他听到脚步声,缓缓的抬起头,刚好看到走在他身边的苏心漓,他的眼睛眨了眨,可能是因为喝了不少,他的头有些晕,视线也有些模糊,好半天才隐约看清跟前的人影,他良久没有动作,半天,举起了手中的酒壶,然后又指了指其他的酒缸子道:“你母亲知道我爱酒,这些梅花酒,是她在出嫁前给我酿的,那时候我在边境,她就将这些酒埋在梅花树下,说等我回来喝。”

第两百九十一章:安慰

第两百九十一章:

“你母亲知道我爱酒,这些梅花酒,是她在出嫁前给我酿的,那时候我在边境,她就将这些酒埋在梅花树下,说等我回来喝。”

程邵廷抬头看着苏心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圈一下就红了,苏心漓也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似的,说不出话来,她盯着程邵廷,因为他的这句话,过去的很多事情一下涌上了心头,她抬头看着漆黑的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她一句话也没说,缓缓的在程邵廷身边坐下,夺过他手上的酒,喝了一口。在梅花树下埋藏了十几年的梅花酿,清冽甘甜,入口的时候,软绵悠长。

程邵廷本来是不想苏心漓喝酒的,但是今晚例外,他并没有伸手去抢她手中的梅花酒,而是另外又开了一瓶,当一打开,梅花酒香扑鼻而来,那香气极为的浓郁,苏心漓微闭着眼,夜里的凉风吹在她的脸上,她有一种满林子的梅花盛开的错觉,好像身在梦境中一般。

“定国公府阳盛阴衰,你母亲出生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多高兴,她出生的时候,白白的,软软的,小小的,我们谁都不敢碰,就怕伤了她,她出生的时候就很漂亮,接生婆说,这是她接生的最漂亮的女娃,真的很漂亮,谁看都喜欢,谁看都想亲一口。小时候,我经常在家与你外祖母习武,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越长越可爱,越长越漂亮,她整日都跟在我和绍伟的身后,叫我们哥哥,那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听了让我们心里都觉得舒服,做什么事情都有劲。”

程邵廷说到这里的时候,猛灌了口酒,苏心漓睁开眼睛,看了眼背靠着梅花树坐着的,他人还算清醒,目光是清明的,只是有些飘忽,刚毅冰冷的脸,嘴角带着温暖人心的笑,显然已经陷入了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里。

“我与你二舅舅从小就很调皮,尤其是我,胆子大的很,你外祖父外祖母把你母亲当宝贝似的捧在手上,对我和你二舅舅却不是这样,他们都特别的严厉,尤其是有了你母亲以后,我性格和你外公很像,都正义感十足,再加上我身手也很不错,小的时候也不会克制脾气,一遇上不平的事情就爱插手,经常和人打架,你外祖父一回来就会狠狠的教训我,军棍十下二十下都有,我经常会觉得自己不是他儿子而是他的士兵手下,每每那个时候,立雪都会出来替我求情,父亲要打我,她就趴我身上,说什么都不让父亲动手,你外祖父哪里舍得对她动手,看到她的眼泪心都软了,不过有些时候他也会狠下心肠,但要是误伤了雪儿,你外祖母都会发飙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程邵廷似乎是想到了程鹏吃瘪和被训的画面,轻笑了一声,苏心漓也跟着笑了声,母亲在家中的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如果不是因为那段失利的感情,她深爱着的男人娶了别的女子,她一时冲动嫁给了苏博然,她这辈子都可以过的很幸福。

“不过有几回,雪儿还是来晚了,她到的时候,我的屁股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了,血肉模糊,她就抱着我哭,然后用那双心疼又委屈的眼神盯着打板子的人和父亲瞅,到最后,杖责我的人每次对我行刑都拖拖拉拉的,雪儿十指不沾杨村水,但是因为我和你二哥却很会包扎伤口,她会给我们上药,给我们包扎伤口,在我们被罚跪祠堂的时候,她会偷偷摸摸的给我们送吃的,然后陪着我们一起。”

长兄如父,苏心漓能清晰的感觉到,大舅舅对她已经过世的母亲,真的有很深的感情。

“十五岁那年,南夏叛乱,我与父亲一起出征,出征前,雪儿酿了很多的梅花酒,我们一起埋在梅花树下,她对我说,等我回来,不管什么时候,就与我一起喝梅花酒,就算父亲母亲不同意,也陪我和二弟一起喝,但我没想到,我这一句,就驻扎在了那个地方,我还没回来呢,就收到了她要结婚的消息,我一直以为她会和她心里的那个人在一起的,没想到却是苏博然。”

程邵廷再提起苏博然的时候,满满的都是轻视和不屑,“她很伤心,也很决绝。”

程邵廷仰头,靠着身后的梅花树,连着灌了好几口酒,他抬头看着的明明是黑漆漆的夜,不知怎么的,浮现出的居然是程立雪的那张脸,“这梅花林,很早就有了,小时候,我与你二哥就在这里练武,你外祖母亲自指点,她就坐在那座凉亭,而雪儿则坐在秋千架下,冬天的时候,梅花盛开,地上铺雪,我与雪儿还有绍伟就在这里玩雪赏梅,我经常偷酒喝,你母亲好奇,也缠着想要喝一口,一口就醉了,你外祖母和外祖父为此狠狠的训斥了我和绍伟一顿,你和历仁还有子风子落他们,小时候也经常在这里玩捉迷藏,而你母亲埋在这树下的梅花酒,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喝,我再怎么想与她一起,都不可能了。”

程邵廷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座梅园,承载了他太多美好的回忆,但是现在,当那些记忆扑面而来的时候,他所能感觉到的,就只有物是人非的悲伤还有后悔懊恼。

“不是还有我吗?”苏心漓调整坐姿,面对面与程邵廷坐着,拿着自己的酒与他撞了撞,她扯了扯嘴角,漂亮的媚眼儿清澈又透明,满是鼓励和亲近。

“母亲不在了,我代替她陪您喝。”

苏心漓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壶很重,里面的酒水也不轻,满是疲倦的苏心漓双手举着的时候,微微的有些晃,再加上酒壶的口有些大,她喝酒的时候,除了一部分酒水流进了她的嘴巴,还有一部分落在了她的身上,打湿了衣裳,还有她整齐的发丝,连着灌了好几口,她才停止,直接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动作相当豪爽。

程邵廷盯着苏心漓,她与立雪真的长的很像,小的时候,两人的性子也是一样,温婉又善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漓儿变了,她依旧善良聪慧,但是性子却越来越刚烈,而且要强,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她就是一柄不会弯的刀,从来不会服软,当初雪儿变了是因为没能得到心中所爱,那漓儿呢?程邵廷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四年前的那场事故,造成立雪和历仁离开这个世界的事故,她在相府,一定受了很多很大的委屈吧,所以才能像现在这样坚强。

“漓儿,做舅舅的真的很对不起你。”

程邵廷抚着苏心漓的脸,一下就红了眼眶。苏博然唯利是图,他对漓儿的态度,利用起来的时候就是父亲,要没什么事情,对她根本就不闻不问,因着她的身份,她在相府,和处处遭受排挤的孤女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舅舅,你母亲就不会死,你哥哥也不会死,那在相府的话,你就不会孤立无助,被人欺负,如果当初舅舅不娶慕容雨的话,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雪儿,害死了历仁,也害苦了你。”

程邵廷心中的后悔懊恼发酵,将他整个胸腔都填满了,他不停不停的喝酒,就是想要麻痹自己的神经,但是他的酒量实在是太好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罪孽深重,他觉得自己胸口那一块闷疼的厉害,仿佛都快要炸开了一般,头也疼的厉害,他紧皱着眉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

程邵廷盯着苏心漓,红红的眼眶湿润,他紧抿着唇,唇角的弧度锐利,因为极力的克制,他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如果可以,恨不得以死谢罪。

程邵廷将喝光了的酒壶随手往地上一扔,双手撑着额头,那样子极为痛苦,“为什么?漓儿,你说这是为什么?我不够好吗?我对她不够好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样对待我至亲的家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程邵廷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的,在知道这件事情真想的时候,他的心里浮现出了千万个为什么,今晚的事情过后,他是绝望了,但是心里依旧有千万个为什么,太多太多,没有一个,他能够找出答案,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的难受。

他爱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女人?当初,他是瞎眼了吗?

程邵廷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想起程立雪当初坚持要嫁给苏博然,他坚决反对,他当时说的一句话,你是眼睛瞎了吗?嫁给那样的男人!时至今日,他才发觉,立雪的眼睛没瞎掉,她只是那个时候被某样东西糊住了,毕竟她从来就没对苏博然动过心,他才是瞎了,不但眼瞎,心也是一样,他发觉,不论是他,还是立雪,亦或是二弟,在婚姻选择时,都错了,而他,更是错的离谱。

苏心漓将自己手中的酒壶放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程邵廷挪了几步,然后在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在他的跟前蹲着,她的手慢慢的伸向了程邵廷抱着的脑袋,一下下的抚摸着。

苏心漓觉得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紧抿着唇,也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程邵廷的心情,她完全能够明白,她知道,她是将事情的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一如当初自己知道定国公府被抄家的时候,痛不欲生四个字,也不足以形容她当时的形容,她当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多余的,应该说就是累赘扫把星,尤其第对定国公府的亲人,就是灾星,她真的想杀了颜司明,她没能成功,但却是恨之入骨,就算是重生,再世为人,对那样刻骨铭心的痛,依旧难以忘怀,她想,大舅舅应该也是一样的,对他来说,慕容雨那个人,会是他心里一道永远都无法磨平的疤痕,甚至于一个名字,都足以牵动神经。

“大舅舅,这世间,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评判的,你没有错,不论是母亲哥哥还是云姨,还是定国公府最近经历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慕容雨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外婆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不是吗?这些你也不想的,所以不要将事情的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我们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然的话,母亲就算不嫁也不会嫁给苏博然,苏博然做了那么多伤害外公外婆对定国公府的事情,而我之前也一直都在助纣为虐,过去的事情,就都让他过去吧,不要耿耿于怀,最重要的是,外公外婆现在都健健康康的,几个哥哥平平安安,定国公府安然无恙,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这个样子,不论是外公外婆,还是我还有其他几个哥哥看到,都会担心的。”

“你和你母亲和我怎么一样?定国公府数百年的基业差点就毁在了我手上!”程邵廷依旧垂着脑袋,他根本就没脸看苏心漓,不敢,没那个勇气。

苏心漓用双手托住程邵廷的下巴,让程邵廷的目光与她相对,“舅舅,你听着,我没有怪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您在我心里,记忆里,都是那个疼我,爱我,护我的舅舅,我知道也肯定,母亲和哥哥也不会怪您,如果您想对我们说对不起,那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关系,我原谅你。”

程邵廷盯着苏心漓那双发亮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比月光还亮,比这夜色还要柔媚,穿透他的身,一下照到了他黑漆漆冷冰冰的心,程邵廷含着热泪的眼眶一下就有眼泪流了出来,他想对苏心漓感激的说一声谢谢,但是此刻,他的喉咙根本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他松开自己抱住脑袋的手,握住了苏心漓两边的肩膀。

苏心漓见他已经与自己对视了,抽回了手,替程邵廷按他涨的生疼的脑袋,她的手凉凉的,却很软,程邵廷一下就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妹妹,他一下握住了苏心漓的手,靠在了她的肩膀,像个孩子似的哭出了声,但是那哭声却是压抑的。

当程邵廷哭出声的那一刻,苏心漓愣了一下,因为从小到大,程邵廷从来就没有落泪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程邵廷就是这样的典型,她从来没想过程邵廷会有哭出声的一天,意外的同时,她更多的是心疼,苏心漓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程邵廷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个人不值得你这个样子,如果实在忘不了,也不想忘,那就恨吧,但是一定不能因为仇恨迷失了自己,不要因为那个人让自己更加不幸,你还有哥哥,还有侄子,还有外公外婆,也还有我,舅舅,那些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亲人都还在,你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的,你还可以过的幸福。”

苏心漓觉得,定国公府众人的命运到现在为止已经被自己改写了,她觉得庆幸,没有让舅舅在所有的悲剧发生后才知道真相,没有让舅舅经历和她一样的无法挽回的痛,至少现在,他还有选择的机会。

苏心漓的话,让程邵廷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之前,当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的时候,想着过去的那些事情,他真的有一死了之的冲动,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定国公府的其他人,他觉得自己就是罪孽深重的恶人,定国公府所有的灾难都是因他而起,他想用死赎罪,但是现在,听了苏心漓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多少好受一些,他也明白,一旦自己像个胆小鬼似的结束自己,只会让那些关心他的人伤心难受,而且为了那样一个女人,程邵廷自己心里都觉得太过不值得了。

“大哥应该就快回来了,慕容雨的事情还没真正结束,舅舅,我们大家都需要你。”

既然觉得亏欠,那就好好的弥补吧,重生的那一刻,她抱着的就是这样的信念,比起报仇,她更想做的是保护自己的亲人,弥补上辈子自己对他们的亏欠,她想,舅舅也应该是如此的。

程邵廷哭了许久,负面的情绪宣泄出来,他舒服了许多,听到苏心漓说的最后一句话,重重的恩了一声。两个人就这样在梅花树下拥抱着,夜里的凉风吹在身上,但因为有亲人的支持和拥抱,都不觉得冷。

苏心漓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虽说是夏天,但是这时辰,有风,水汽湿气也很重,是最冷的时候,路上苏心漓就觉得有些冷,到屋子的时候,身上都湿了,兰翊舒没有睡,一看到她回来,见她身上湿漉漉的,就要给她换衣裳,苏心漓则命令下人准备热水,然后披了件衣裳。

“你累了一整日了,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兰翊舒看着娇小瘦弱的苏心漓,心疼的厉害,尤其她的脸色也不好看,有些苍白,兰翊舒觉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了。

苏心漓摇了摇头,“我还不困,你先休息,不然去床上等我。”

这天已经热了,她今儿四处走,身上出了不少汗,这个样子,上床睡觉,她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兰翊舒恩了一声,“那我在床上等你。”

苏心漓身上的酒味很浓,兰翊舒自然是闻到了,她的神色虽然清明,但是漂亮的媚眼儿却有一层朦胧,应该喝了不少,她现在说要去泡澡,他肯定是劝不了的,所以兰翊舒也就不浪费那个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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