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闭嘴!若再聒噪,别怪我拆了你的船!”
看着如烟悲戚的模样,还要被逼做这卖笑的勾当。何况,她是不是苏先生之女,立见分晓之时,被这老鸨粗言秽语相阻,林一忍无可忍。
“哟——!你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这‘翠茗轩’是作什么的。上至王公,下至姓,来我这画舫都得给我掏银子。敢拆我画舫的人,老娘我还没生出来呢!”
“哼!”林一面色一寒,不再与其啰嗦,随手点去。那妇人的叫嚣顿时没了声,兀自立原地,满面的惊恐,却动弹不得。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两难
从抽泣醒转的如烟,觉妇人异样,她略显惊愕,随即轻舒了一口气,臻低垂,轻声说道:“事关至亲音讯,如烟失礼了。还请这位公子见谅!”
如烟别过身去,用秀帕轻拭泪痕,接着说道:“如烟原名为苏雪云,丁卯乙酉生人,乳名叫做云儿。尚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又是何时何地遇见家父,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这女子处惊不变,颇有胆识。林一点点头,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人海茫茫之,竟意外寻到苏先生之女,真是万幸!
先前猜测如烟便是苏先生的女儿,却未认定,自然不好多作计较。听如烟,也就是苏雪云如此一说,林一已有了决断。无论苏雪云与邯生如何,他为了苏先生所托,都要将其从此处救走。
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委身于烟柳之地,被迫卖笑,他林一管不了这许多。可苏雪云身为一个弱女子,身处腌臜污秽之所,尚能洁身自好,这气节便令人敬佩。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加之苏先生与己有恩,他一定要让苏雪云安然离开京城。
“下林一,我离开家时,先生尚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亦非久留之地。我这便设法带你离开此处。”林一说道。
苏雪云秀眸一亮,凝视林一片刻,随即暗沉如水,冲其微微欠身为礼,说道:“见过林兄!家父既然安好,如烟总算放下一桩心事!若是林兄有日回转,见到家父时还请代为转告,云儿安好,让他老人家勿为此念!”
苏雪云说话的嗓音越来越低,方才急切的神态已然不见,呈现给人的,是那一如既往的冷幽与落寞,只是她握着玉佩的手微微颤动。
闻言,林一心愕然。这苏雪云真不想离开此地?还是另有苦衷?
回看了一眼那被点了穴道的妇人,林一对着苏雪云沉声说道:“你不再是如烟,你是苏先生的女儿,你叫苏雪云。既然说要带你离开此地,也并非妄言。尚不知苏姑娘为何执意于此,请实言相告,我林一当不会强人所难!”
苏雪云面若冷霜,意味深长的看着林一,喟叹一声,背转身去,看着船窗外烟雨朦胧,她轻吟道:“
心伤时酒寒,
烟雨无际——
孤独困兽,
蛰梦随风倦。
一汪清泉化紫烟,
两行浊泪溅云轩;
洞箫声慢——”
“……林兄莫非以为我苏雪云贪恋繁华?”苏雪云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清幽,凄婉。
林一不懂诗词之道,只觉得苏雪云所言含意甚悲。听其如此相问,他忙摇头不语。
见林一神色微窘,苏雪云视若未见,而是唇角弯起,苦涩笑道:“林兄好意,如烟心领了!家传玉佩我已收下,还请放了此人,林兄……早些离去!”她缓缓转过身去,凄苦的笑意难掩其眉间的落寞。
眼前的年轻人与自己年纪仿佛,又怎能救得了自己?别说,还要离开这偌大的京城!苏雪云不想多说什么,不想因此连累林一。
有了老父亲的音讯,此生已了无牵挂。只是云儿命薄,不能膝前孝了!
林一看着苏雪云又回至窗前,孤寂如旧,默默独坐。而自称为如烟,分明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了。
难得便如此离去?一旁那个妇人,脸上竟露出得意的神情来。
两难之的林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若是这就离去,又怎对得起苏先生所托!
每日的清晨与黄昏,小天坳村口的棵大树下,那位翘以盼的老者,余生的心愿不就是见到自己的女儿吗!
还有,苏雪云神情的无奈,瞒不过林一的眼睛。他暗忖一番,冲着苏雪云的背影说道:“苏姑娘,下有一事请教!”
苏雪云沉默无声。
林一也不计较,接着说道:“你的身籍书何处?”
苏雪云轻叹一声,说道:“画舫乃为朝廷妓坊,每名女子皆有籍录身契,这些书皆画舫老鸨手,无人能走出京城的!林兄别费心了!”
林一不再多问,走至妇人面前,手指凌空一点。
那妇人嘤咛了一声,萎顿倒地上,怨毒的目光盯着林一不放,双臂无力撑起身子,恨声道:“你想带人走?别做梦了,老娘倒要看看你怎么走得出我这画舫!”
“你听好了,老实的给我交出苏姑娘的身契。不然,我拆了你的画舫,你也活不了!”林一看着地上的妇人,面沉似水,冷声说道。
妇人竟哈哈大笑起来,地上扭动身子,撒泼道:“当老娘是吓大的?我这翠茗轩里,眼下就有当朝的官员此处吃酒,你会两下乡下把式就想唬住老娘?如烟,你这个死妮子,别装冰清玉洁那一套,今晚就让陈侍郎破了你的身子,哼!真当自个儿翅膀硬了不是,还有你这个臭小子,敢得罪老娘,你是瞎了狗眼了!”
妇人的嗓门很大,惊得苏雪云转过身来,没想到林一会使出如此手段来,抑住内心慌乱,她轻声道:“此处的人不好招惹,若是林兄因此遭难,让如烟情何以堪?”
林一对苏雪云的话不加理睬,看着地上愈肆无忌惮的妇人,眸泛起了寒意。
此时,画舫的回廊之上,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地上的妇人深感不妙,正欲放声呼喊。林一的手掌已张开。
妇人身不由己从地上跃起,被林一半空一把卡住她的脖子。
妇人只听到脖颈骨头传来断裂声响,嘴呜呜的哀嚎着。
林一站房,右臂举着妇人,任其双脚悬空乱蹬,他冷冷看着那因涨红而变得扭曲的面孔,说道:“给我身契!”
妇人眼珠子凸起,口呜呜不停。林一手指略松,妇人吞咽口气,艰难地点点头。
“何处?带我去取!”林一说完,身上光芒一闪,身影苏雪云和妇人眼前慢慢消失。而妇人依然身悬空,脚不沾地。
妇人满面骇然,却又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苏姑娘稍待片刻!”
苏雪云被眼前异象惊呆了,竟也不敢出声。想不到原先温有礼的年轻人,转眼变得如此粗暴。可看着那妇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心竟生出莫名的快意来。
“给我走!”
妇人随着一声冷喝,脚下好不容易落到地上,身子就要倒下,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拎起,向门外走去。
两个壮汉恰好跑到了跟前,只因妇人嗓门早惊动的他人,这才闻声赶来的。可见到妇人面色呆板,还冲他二人直摆手,便不理不睬的径自离去。
这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尔后,瞅着妇人扭动的屁股,偷偷怪笑起来。
林一随着妇人来至画舫三层的住房,也不现身,只一旁出声催逼。
妇人早吓得魂不附体,不敢懈怠,忙从床榻下的暗匣内,取出了一叠书,翻寻出苏雪云的身籍契书。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地方存有这些身籍之物吗?”那个声音又妇人耳边响起,吓得她冷汗淋漓,连忙说道:“朝廷妓坊只留名录,而身籍身契皆此处。这些女子生老病死全由我等监管,事后报备便可。故此,妓坊的名录并无约束之实,束缚这些女子行止的,惟有这些身籍与身契。”
林一仔细看过书,将苏雪云的身份契约收起,随手放开妇人,化作一阵清风而去。
妇人一屁股倒地上,捂着脖颈大口的喘着气,见房内再无那个鬼魂的动静,其惊恐的神色,复又变得阴毒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红尘如梦
苏雪云捧着两块玉佩不舍得放下,忐忑不安地看着敞开的房门。
这个行事鲁莽的年轻人,怎么如神仙一般,来去无影。有真本事的人,便是如此言行无忌?他真的能带自己离开此处?若是因此而牵连了人家,她苏雪云死莫赎了。
一阵清风拂面,一个身影蓦然出现苏雪云的面前。
“苏姑娘,你查看一下——!”
苏雪云揣起玉佩,有些迟疑的看着林一,将其手的书,慢慢接了过来。
少顷,其沉静如水的面容,泛起一分红润来。她颔说道:“这些便是小妹的籍录书!”言罢,柔弱的身子,冲林一郑重一礼。
林一摆手说道:“不是虚礼之时!我且问你,身籍此,要走要留,苏姑娘一言决之!我也算是对苏先生有了交代。”
苏雪云静静注视着林一片刻,秋水湛湛,似雨似雾。随即嫣然一笑,不再多言。她随手挽起一个包裹,将墙壁上玉箫摘下拿手,步履轻盈,来到林一面前。
那梨花带雨的面颊,转瞬已春色妖娆,明媚万里。
林一暗暗轻吁,向船窗外望去——
远处渔火如旧,烟雨飘渺;静谧的夜色,旖旎从风。
“林兄,有劳了!”苏雪云身着云霞色的长裙,一方丝帕裹扎起秀,挽着一个包裹,手执玉箫。其身姿清丽出俗,面颊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眼前的苏雪云,与那个孤冷清傲的如烟,判若两人。
林一暗呼侥幸,想来,先前苏雪云还是对离开京城心有顾虑。自己无奈之下,拿回了她的身籍,也为其解了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苏雪云也没了迟疑不决,行事干脆利落,不见分毫的忸怩与怯懦。
对于如何安置苏雪云,林一并未想好,但却万不能任其待画舫,遭人凌辱。
有些事情可以未雨绸缪,预作谋划;而有些事情,来得突然,当断则断。
凡俗人,莫不是追悔与踌躇之蹉跎一生。有时候,抉择很简单,抬起脚步迈出去,只此而已。恰恰这一步,许多人穷极一生的光阴,尚原地徘徊。
常言道,闲先检点,过举自稀。林一下山以来,行事一直秉承着谨小慎微的原则,可事到临头之时,面对担当,他从不回避。
“你我先离开此处!”林一对苏雪云轻声说着,便向门外走去。苏雪云亦步亦趋,跟后面。
“有盗贼杀人防放火啦!快将那人抓起来!”一个女子尖厉的哭嚎声,突然画舫上响了起来,紧接着脚步声大作,呼喊声不止,还有一队兵丁持械跑上了画舫。
远处几艘舢板上,火把通明,也向画舫围了过来,上面人影晃动,刀剑明晃。
林一立画舫二层的门前,静观眼前突变。
苏雪云面色沉静,贝齿紧叩。她抓住包裹,毫无畏缩之意,神情决然。
一朝入囹圄,十年两茫茫。苏雪云已得知老父音讯,身籍书又揣怀,她对这锦绣京城早无留意,只盼速速远去。多年煎熬,终有出头之日。可事到临头却横波突起,自身与林一身陷重围。眼下若要安然离去,怕是妄想。
面对困境的林一,兀自神情自若,令苏雪云的心,多了几分镇定。
本意舍生取义,只怕连累了他人。这位林兄身手高深莫测,独自脱身应是不难!
想到此处,苏雪云从包裹摸出一把剪刀,锋利的刀尖指向心口。她带着决绝的神色,冷然说道:“请林兄速速离去——”
林一正打量着四周的情形,闻声,回转身来。见状,他眉梢微动,并未劝阻,而是翘起了嘴角,温和地说道:“苏姑娘若是信得过林一,还请收好你的包裹!”
身边之人那略带不羁的笑容,以及熠熠生辉的双眸,令已生决志的苏雪云,心没来由地一松。她紧握剪刀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对方冲其轻轻颔,不无赞许之意。
画舫上,还有河面上,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来。那个妇人也挤到二层走廊,躲几个兵丁的身后,指着林一跳脚怒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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