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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安心中暗道可惜,却还是不敢深劝,缩了缩头不说话了。

这方心怀叵测的长安县主正在撺掇自家长辈大逆不道,另一处,一极奢华的寝宫之中,华昭仪一脸柔弱地靠在乾元帝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见他眼中十分欢喜,却有点儿心虚,转了转眼睛,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叫乾元帝的眼睛从自己的小腹上移开,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才与乾元帝娇声道,“陛下只看着八皇子,竟都不看臣妾了。”

“你们都叫我喜爱。”乾元帝老来得子,自然是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宝刀不老,此时越发地看重华昭仪,见她目光流转,欲言又止,便急忙问道,“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臣妾这是头胎,心里慌张极了,求陛下叫母亲进宫陪伴我。”华昭仪心中忐忑地与乾元帝哀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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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乾元帝并没有见到一旁的珍昭仪有些僵硬的笑容,便笑道,“你有孕之时,朕许你母亲随时来宫中探望就是。”他爱惜地看着珍昭仪的肚子,露出了渴望来说道,“只要这孩子好,朕就很满足了!”

“有陛下的疼爱,八皇子有福呢。”华昭仪见乾元帝欢喜的什么似的,眼角就露出了淡淡的狰狞来,轻声道,“只是这宫中,却有人敢不将我们姐妹放在眼里呢!”

“你说长安那丫头吧?”乾元帝也烦了,有些不耐地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与她计较平白叫你失了身份。不理睬她也就是了。”

如何能不理睬?!

自从宋夷安入宫,薛家三姐妹就没过过一天的顺心的日子!

华昭仪恨得夷安什么似的,然而也知道如今有薛皇后在,竟不能拿捏她,想到薛珠儿与自己的主意,她的脸上就现出了一丝恶毒来。

“她年纪不小,还留在后宫,难看死了,连带咱们姐妹也跟着没脸。”华昭仪摸着乾元帝的衣襟,柔声说道,“她正是婚配之年,陛下何不给她指婚,叫她出嫁?”

“这个……”乾元帝有点儿明白真爱的想法,只是却迟疑了起来。

华昭仪的意思他明白,大抵是叫他给宋夷安指一个极不好的人家儿,叫她下辈子都跌到泥里去,只是想法很好,能操作的空间却不大。

他虽然能够指婚,能左右宋夷安的姻缘,然而却得知道,就算指婚给了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想必这样的男子,也活不到与宋夷安成亲的时候。

平阳侯府不会容忍这样的屈辱,凭宋家之势,连薛家都能打上门,跟太子对着干,估计天有不测风云,宋夷安至多背一个“克夫”的名声罢了。

他还落个苛待臣子的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是要害她,是给她一桩好姻缘。”华昭仪察言观色,见乾元帝并不愿意,心里冷笑了一声,急忙与他笑道,“臣妾听说,烈王府六爷,因功封王?”

“皇后的意思,”乾元帝不明白为何说到这个,便老实地说道,“封了郡王,赐地清河。”

“那便是清河郡王?”华昭仪眼里露出了笑意,娇声笑道,“陛下瞧瞧,叫这丫头,给清河郡王做个王妃,地位尊贵,岂不是极好的姻缘?”

她可是听说,清河郡主萧翎,秉性阴厉,杀人如麻呢!

☆、第71章

薛皇后的宫中,此时正是十分热闹。

知道夷安回宫,四公主可算是找着小伙伴儿了,欢喜得什么似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就过来了。

淑妃一脸温柔地看着与夷安凑在一处说笑的四公主,仿佛见到当年小小的孩子几乎是瞬间就长大了一样,看着笑靥如花,无忧无虑的四公主,淑妃便在一旁与薛皇后笑道,“瞧着这几个花朵儿似的小丫头,臣妾觉得这心都年轻了。”

“她们年少,正是该说笑的时候,莫非还能如你一样在宫里拘束?”薛皇后漫不经心地阖上手上的单子,见淑妃眼角堆着笑意,显然很是欢喜,这才说道,“你如今在宫中也也难免寂寞,我听说你们家有几个小姑娘很不错?叫进来陪伴你,也能叫长宁有个伴儿。”

见四公主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好奇地看了过来,薛皇后敛目,慢慢地问道,“长宁的婚事,你可有些想法没有?”

“这孩子这样闹腾,我竟不敢随意,恐她日后不顺当。”淑妃迟疑,见四公主弯着眼睛无忧无虑,却有点儿舍不得,低声说道,“外头的人家儿,瞧着都好,只是臣妾……”

“我记得,她有个表哥,今年还未娶亲?”薛皇后便问道,“知根知底儿,嫁回你的娘家去,谁还不把长宁供起来?”

淑妃没有儿子,就算在后宫是四妃之一,又掌宫中大权,然而没有皇子的嫔妃就如同没有根基的浮萍,就算四公主受宠,然而若是日后事有不谐,难道淑妃还能杀出宫来?不过是叫四公主受着罢了。

从前被婆家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公主不是没有,有的过得还不如出身勋贵的女孩儿呢。

淑妃也知道薛皇后这是在为四公主上心,急忙感激道,“还是娘娘想着她。”

“她在我身边儿孝顺,我总不能叫她没有着落。”薛皇后叹息道,“宋国公府倒也是个好去处,只是却没有与长宁同年的匹配之人,又已经尚了三公主。”

三公主下嫁了薛皇后的侄孙,自然薛家不好再尚一个来。

天底下的好事儿,也不能就薛家都拿走不是?

她摆了摆手,看着四公主已经猴儿到夷安的面前不知在说些什么,嘴角竟然还有口水要流出来,垂涎欲滴的模样可爱极了,微笑了一下,觉得心情不错,正与叫两个女孩儿出去采些花朵儿来叫大家欢喜,却见外头正有个面容普通的内监匆匆地进来,跪到地上恭声道,“给娘娘请安。”

“陛下有何事?”见这个是乾元帝书房外侍候的内监,薛皇后便问道。

这个内监是她放在御书房外看着乾元帝的,平日里无事,并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陛下,陛下,”这内监有些为难,然而到底飞快地看了莫名其妙的夷安一眼,这才伏在地上说道,“奴婢无能,不能阻拦陛下!”

“究竟怎么了?”薛皇后见这内监面上有慌乱之色,脸色就微微发沉,直觉有些叫她很不喜欢的事情发生了。

“陛下,发了一道旨意往金陵去。”这内监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看旁人,只在薛皇后的面前低声说道,“陛下,给县主赐婚了!”

“赐婚?”

“陛下将长安县主,指给了清河郡王!”说出了要紧的,这内监就破罐子破摔了起来,急忙说道,“华昭仪蛊惑陛下,陛下同意了,奴婢们没有想到陛下的旨意竟能瞒天过海出了宫中,如今已经昭告天下,不能追回了!”

薛皇后从来都是未雨绸缪的人,御书房中也有人盯着乾元帝的一举一动,就是恐他仗着至尊的身份生事,叫薛皇后吃亏,然而没有想到许多年平静安逸,却叫这些人失了戒备之心,叫乾元帝钻了空子。

“再说一遍,指给谁?”许久难耐的沉默,宫中寂静得叫人心生恐惧,就在这内监有些喘不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薛皇后慢慢地问道。

“指给,指给清河郡王。”这内监闭着眼睛说道。

他已经不敢去看一旁被指婚的长安县主的脸了。

这位县主美貌惊人,然而性情却也厉害,进宫就敢跟两位受宠的妃子对着干,听说一个不高兴就带着全家砸了人家的府邸,其中种种自然不必说。这些内监更知道的,却是薛皇后对这个侄孙女儿的宠爱,显然是对她的亲事有自己的想法的,如今竟叫乾元帝指婚,还是指给那样的人,如何能没有怨毒之气呢?

那位清河郡主确实是个难得的人物,然而出身却低微,高高在上的勋贵嫡女,竟嫁给王府庶子,还是个歌妓之子,这简直就是侮辱了!

况,听说那清河郡王秉性冷漠孤僻,从不对女子假以辞色,这样的姻缘,只怕要冷得跟冰窟窿似的,不是害人么?

“本宫曾说过,好好儿看住陛下。”薛皇后敛目,却十分平静地抚摸着手腕子上一串儿如血般殷红的数珠儿,淡淡地说道,“想必,你们是记不得了。”

见这内监低头谢罪,她轻声说道,“滚到慎刑司去,每人领一百廷杖,日后,谁再敢出这样的纰漏,就不必来回本宫了,知道了么?”她抬眼,竟是满目的阴厉之色,叫这内监心中恐惧,却还是欢喜逃出生天,急忙给薛皇后磕了头,去领罚了。

眼见这内监退出去,宫中寂静之时,淑妃正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想要劝慰一二,却只见素来沉稳,哪怕当日乾元帝一意叫薛氏姐妹进宫服侍都没有动容的薛皇后,突然张手,将身侧的小桌掀翻!

“混账!”薛皇后面色有些扭曲,低声道,“该死!”

这该死不知说的是谁,淑妃噤若寒蝉,竟只敢当做听不见。

“求母后拦住那道旨意!”见夷安脸色淡漠地坐在一旁无声无息,四公主就先忍不住了,起身大声与薛皇后求道,“母后能治理天下,不过是一道赐婚,咱们只当这赐婚错了,要回来,日后,日后,”她咬了咬嘴角,顿足道,“日后再给清河郡王捡好人家儿的姑娘,就松松手,别叫夷安嫁过去了!”

她回身拉住了夷安的手臂,眼眶都红了,忍着心里的难受转头说道,“清河郡王是什么样的人?烈王府是什么样儿的地儿?母后舍得叫夷安吃这样的委屈?”

“君无戏言。”夷安却更明白不是什么事儿都能任性,然而此时她心中却生出了被算计的怒火,只冷笑道,“华昭仪,想的倒是很不错。”

萧翎如今乃是郡王,平阳侯府再不愿意,也不好叫他“暴毙”,想来为自己的姻缘,华昭仪姐妹也煞费苦心。

“这个自然。”薛皇后双手都在哆嗦,见夷安还算平静,没有哭闹,十分稳重的模样,更心疼这个被人算计的孩子,叫夷安上前,满眼慈爱地摸了摸她白皙得仿佛透明的脸,冷笑道,“陛下,也忒看不起我,以为昭告天下,我便不能反复?”

见四公主在一旁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便冷声道,“你放心!这亲事,只拖着就是,谁与你聒噪,只推到我的头上!”

等时候久了,此事平息的时候,她自然有万般的手段叫这亲事做不成。

到时候,她再给这个心爱的孩子寻真正的好人家。

心中稍定,然而想到乾元帝如今竟然还用上了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哪里还似一个磊落霸道的帝王,竟如深闺妇人,薛皇后就觉得一阵恶心。

“叫我说,也好,如今竟也知道,原来陛下还能有瞒过姑祖母的手段。”夷安却在此时微微一笑,淡定地笑道,“亏了陛下是个实诚的人,这么厉害的手段只用在了赐婚这样的小事儿上,不然日后陡然发作,咱们没准儿吃亏更大。”

到底是帝王,还真不能等闲视之,不过皇帝陛下是不是拎不清轻重?

这样的手段,用来日后关乎生死皇位的旨意,才妥当不是?

华昭仪,也算是坑了这位陛下一回了。生出警醒的薛皇后只怕日后要整肃宫中,到时才是皇帝叫天天不应的好日子呢。

“日后,实在不该叫陛下手握玉玺了。”薛皇后听了夷安的话,觉得有理,然而想到这也算是吃了大亏,便冷冷地说道。

这岂不是要叫乾元帝做个真正的无权的孤家寡人?夷安虽然觉得帝王做到这个份儿上十分可怜,然而到底小心眼儿,觉得薛皇后很该如此。

“华昭仪意图害我,我不能不还给她。”夷安顿了顿,便含笑说道。

难道她是只被动挨打的人?看在她腹中骨肉,夷安心软了一回,却得了这样的“好报”。

“说起华昭仪,臣妾还觉得异样,因此过来与娘娘禀报。”淑妃急忙说道。

一旁的四公主听说夷安不必去嫁给那个传说杀人不眨眼的清河郡王,顿时喜欢了起来,拉着夷安笑出了声,很想要再说说自家表哥陈朗。

那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她虽然记得罗家的那少年也喜欢夷安,不过好姑娘,谁不想收到自己家里呢?

“你说。”薛皇后眼角一挑,并没有将赐婚当个大事儿,便含笑问道。

淑妃这些年勤勉侍奉她,她自然是高看一眼的。

“臣妾只觉得华昭仪这一胎有些突兀。”淑妃见薛皇后敛目,掩住了目中的情绪,便含笑说道,“前头里还在满宫地嚣张,又跳舞又赏月又泛舟湖上的,这样的身子骨儿,竟有孕这样的大事儿瞒的滴水不漏,连娘娘与臣妾都不知道?太医每月的平安脉,都请到哪里去了?”见薛皇后微微颔首,她急忙说道,“虽只推到身子弱,前头脉相虚浮没有瞧出来,却也叫人心中疑惑。”

“去查谁与她勾结。”薛皇后目中闪过一丝异样,却还是淡淡地说道。

“臣妾这好事儿的脾气,总是改不掉的。”淑妃便笑道,“娘娘也别在日后,嫌弃臣妾是个较真儿的人。”

这句话,就是将薛皇后从此事中摘出来了,目光一闪,淑妃却还是说道,“华昭仪若真有孕,咱们自然好生照顾。若是没有,那……”她曼声笑道,“是想借着这一胎坑害哪位妃嫔呢,还是,蓄意要混淆皇家血脉?”见薛皇后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便低声道,“前头也就罢了,若是后头的,娘娘若是揭破,只怕与自身并没有好处。”

华昭仪再不招人喜欢,却也是薛皇后的本家,混淆皇家血脉,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不亚于谋逆,到时薛皇后与宋国公府,又要如何自处?

“你先去差,盯好了她。”薛皇后淡淡地说道,“别叫这两个乱说话。”

“臣妾明白。”淑妃恭声应了,见薛皇后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到底带着四公主走了,见四公主与夷安依依不舍,薛皇后不由笑道,“罢了,你与长宁同去。”

“我住夷安的依兰阁去,行不行母妃?”四公主心里装着心事儿,此时就与淑妃央求道。

淑妃统共就这么一个闺女的,自然是无所不应,况眼下她还有大事要办,顾不上闺女,便与夷安笑道,“这丫头闹腾,若是吵了你,只与我说!”

“长宁与我好,亲近些,哪里闹腾呢?娘娘这是拿我当外人儿呢。”夷安与四公主相视一笑,到底与薛皇后拜了拜,带着几个女兵,在四公主羡慕的目光里一同回了依兰阁。

一进屋,四公主就欢腾了起来,滚在夷安的床上,只觉得这床香香软软,与自己的不同,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又见夷安随手点了极好闻的香来,就见袅袅的香烟之中,这女孩儿贞静妩媚,是说不出的好看,就拖着下巴说道,“今儿,可唬得我不行了。”见夷安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便小声说道,“清河郡王的名声在京中不大好,只我就听说,曾有勋贵女孩儿与他示爱,他竟是当场拒绝。”

“这又有什么问题?”夷安没有觉得这么干有什么不对好吧。

“只拒绝,倒也就罢了。”四公主便叹道,“那么多人在,他叫人家姑娘别来烦他!这还叫人有什么脸见人呢?”男子拒绝女子的情意,大多温和,清河郡王萧翎直不愣登的,不懂怜香惜玉,实在无情冷酷到了极点,后头还有些烈王府某位侧妃与萧翎示好,赠了一个妾来,“竟就叫他反手就给卖了,说挣点儿银子花花。这不是……”

“干得好啊。”叫夷安说,这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实在想不明白四公主在纠结什么,难道这京中的大家伙儿,遇上事儿要缓缓地,温柔地来?

四公主木然地看着夷安,觉得有点儿跟不上思路。

“当然,面子还是要给的。”夷安装模作样地说道,“到了无人的地方,再说那些话,就更好了。”

四公主倒在床上装死,不肯与这奇葩姑娘说话了。

“今日我瞧你仿佛有心事。”夷安坐在床边,见四公主翻身抱住自己的腰,将头埋在自己的怀里,便低声问道,“谁叫你伤心了?”

“二皇姐没了。”四公主闷声闷气地说道。

“二公主?”夷安自如今,只见过大公主与四公主,并没有见过别人,然而见四公主如今的模样,却也猜到想必两人的情分极好,想着二公主也该年纪不大,便微微皱眉道,“天有不测风云,你节哀。”顿了顿,方才轻声问道,“是什么缘故?”

“太医说是急病,来得急。”四公主低声说道,“只是我却觉得不是。”她抓着夷安的手低声说道,“之前,我见过二皇姐躲在角落里哭。”她咬着牙说道,“虽她从不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她日子过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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