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我来府上诸多打扰,还是早点回去吧。”焉容心生退意,不仅为那逝去的生命感慨,更因恐慌而浑身发寒。
“不要多想,好好歇息,等康复了再回去,老爷子也觉得抱歉,特给你备下许多补品。”萧可铮柔声安慰。
“好。”热情无法抗拒,否则也会叫对方觉得歉疚没被原谅,焉容只好盼着身体快快好起来,早点离开才是。
第二日一早,崔致仁从病床上将将爬了起来,手拄着拐杖亲自到焉容房中赔礼,虽说事情不至于大到这个要他老人家亲自出面的份数,但女婿昨天发作的模样实在让他心有余悸,单冲着他对她的上心程度,他也得过来会会这个风月女子。
萧可铮费口舌劝他一路,可崔老还是不肯听,挨到焉容房门前亲自敲门:“姑娘在不在?老朽亲来探望。”
此时焉容已经收拾妥帖,在别人家万万没有赖床的习惯,听得外头传来一声老迈的腔调,赶忙应一声:“在的。”心怀忐忑地过去开了门,脸上还带着温和笑意。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崔致仁昏花的老眼盯在焉容脸上,一眯再眯,突然眼睛放大,额头青筋暴起,拐杖直指她的身前。“你、你、你……”
一句完整的话尚未说清楚,崔致仁脖颈一直,身子直挺挺歪倒过去,手中的拐杖蓦地一松,骨碌碌在地上翻滚,顺着台阶滚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该是日更的大好时机呀,没有留言不幸福。
剧透一下,崔家跟萧家从前是世交。
☆、赌心之术
崔致仁病倒后,萧可铮赶紧命人请来郎中救治他,时间紧迫,又是掐人中又是掐手心,还是没见得人醒,郎中只好就地开方子,命人赶紧去熬,熬出来还未等凉透就直接灌进崔致仁嘴里,忙活了好半晌,郎中才颤悠悠舒了一口气:“暂时保住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可铮急问。
“一时激动,气血冲头,详细如何,还等人醒过来吧,依老朽看八成是中风,此病最易清晨发作,老爷整日缠绵病榻偶尔走动,一时经不住也是缘由。”
“如此还请大夫费心。”萧可铮客气招待,将老丈人安顿好出了房间,一路径直去了焉容房里。
焉容此时正坐在榻上安静看书,心里必是有些烦乱,翻书的动作既快又大,簌簌响声清晰可闻。
“焉容。”
“爷。”听得他一声唤,焉容忙将手中的书搁到一边,站起来迎向他,“崔老爷如何了?”
“不太好,但也是老毛病了。”萧可铮重重一叹,嗓音里透着疲惫,“你认识老爷子?”
焉容摇摇头:“应该是头次见到,我也蹊跷他为何见了我反应如此大。”那一拐杖指向她,已经将她吓了个通透,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萧可铮沉吟道:“也罢,只能等他醒了再说。”随手轻轻拍了拍焉容肩头,“暂时不要多想了,先把病养好,等老爷子醒过来,一切都有揭晓。”
焉容垂眸,眼里几分歉疚:“还是早点送我回去吧,初次造访崔府便惹下这么多事端,实在过意不去。”
“都与你无关,硬要说来便是我的错了,焉容,相信我会给你个交代。”萧可铮语气平静,却透着深入人心的震慑感。
“好。”焉容点点头,脑海里用力存住他说的那句话,萧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向来无二,她该安心了。
第二日,崔大财神没醒过来,府里却谣言四起,说接进府的那个姑娘是狐媚转世,祸害家宅,否则崔家不会两天时间里先死掉一个人,又病倒一个人,指不定那女子就是崔家的克星。
更有一身破衣烂衫的道士在崔府前喧闹滋事,说是府里妖气冲天,府上的人都印堂发黑,此乃大凶之兆,硬是要登门设坛,拿千年神符把妖精镇住。崔府的下人本就民心动荡,已经有好几个丫鬟结伴偷偷摸摸去买符了,那道士倒也细心,画符的时候还用兰花指捏着笔杆,字体像怀素的草书,给每位姑娘的符还特意备了个红色的小袋子。
越是故弄玄虚也有人信,认为从未见识过的便是最稀奇的。萧可铮听说之后,手里摇着的扇子咔的一声断成两半,气冲冲出了门准备将那道士撵走,脚刚迈出门槛一半收了回来。“小五,你过来!”
“爷,您吩咐。”
“穿着我的衣服出去,越盛气凌人越好。”一边说话,边从衣架上抽下一件绸缎做的外褂朝着小五递过去。这衣服的样式最花哨,虽不是女子衣裳,却泛着珠光宝气,是前些日子春桃亲手缝制出来的,萧可铮一次都未曾穿过。
小五脸上一喜将衣服赶紧套上,觉得是高端又大气,对着铜镜比量一番,梗起脖子,腰板过分挺直似要往后仰去,一脸高高在上的轻蔑模样,龇牙咧嘴。
“你这是打手还是当家的?”萧可铮一扇子抽到他屁股上,语气微冷:“好好学,我就是你这模样?”
小五眨眨眼:“爷,您可不是这样?脸成天都是黑着的,小的们看都不敢看一眼。”
“呵呵。”萧可铮摇头轻笑一声,朝他递去一个轻慢的眼神。
“爷您可算笑了!博君一笑,难矣。”小五满脸惊喜,却装出一幅学究的腔调,故意逗萧可铮乐子。这四五天,家里连番出事,他们爷从来没有松懈过,一张脸从早到晚都绷得紧紧的,去看望焉容姑娘也不敢随意说话,生怕再伤了姑娘的心。难得今日能笑一两回,也不枉他挨那一屁股的打。
“行了行了,认真点。”萧可铮很快便敛起笑容,眼里还存了几分温和,“衣服是衣服,人是人,你时刻想着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管是穿破烂还是穿龙袍,你都得是个不慌乱不退缩的男子汉,这样的气势,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与生俱来,听懂了没有?”
“懂了。”小五若有所思,将身上的衣服打理整齐,细细琢磨着萧可铮的话,迈开步子在房间里转着圈子走。
萧可铮看他邯郸学步,落寞的面上不禁生出几分由衷的笑意。方才那衣服的例子也是因焉容而起,她不管是风月场上的卖笑女子,还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还是殷勤侍亲的马家儿媳,她都是她,几年前是,现在还是。
很快小五学习模仿完毕,气度已经有了三分像,自信满满地出了屋子,到家门口把那道士好一顿忽悠。“你猜我是不是当家的?”
“您当然是!”
小五学着萧可铮的动作,负起两手,眸子微抬:“你确定?”
“我确定我确定!”这份自信昂扬的气度,这么颀长英伟的身姿,八成是萧爷无疑了,道士心里坏笑,这样他“天眼算人”的大名便成了。
“来人,把他抓起来。”小五冷笑一声,一挥手身后便蹿出来四五个汉子齐齐上阵,将道士就地伏法,不一会便将绳索套了他一身。谎言顿时不攻自破,一帮看热闹的下人顿时就明白了,看着手里攥着的红色护身符又羞又气。
此时萧可铮才从角落里出来,一身玄色衣服,低沉内敛,却盖不住卓然风华;面容清隽英朗,神情淡淡无悲无喜,一双黢黑的眸子似能望穿人心,却无人敢猜他的心思。这才是真正的当家风范,往那一站,周围的人便肃穆起来,看他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道士原本抵死不从地反抗,自看他过来也膝盖发抖,不知不觉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昂着头不肯低下去,眼神却已经开始闪躲回避。
“究竟是谁叫你来的?”男人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却透着十足的威慑力。
“是夏莲!”道士并起两脚,努力将腰绷直。那位姨娘早已吩咐过他,若是被抓了就说是夏莲,事成之后必有丰厚酬劳!
四周发出一齐刷刷阵抽气声,一圈的眼睛都落在道士身上,丝毫不敢眨一下、
“谁?”萧可铮再问一句,眼里闪着细微的怒意。
“是夏莲,夏莲的鬼魂!”一看周围人反应如此之大,道士心想奏效,更加一口咬定是夏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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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眸子幽暗,里头闪着起伏的火焰,表情却从一而终的没有什么变化,轻轻招了招手,道:“小五,你过去捡块大石头好好伺候这位,若是再问不出话来,便用石头砸断他一只手,手砸完了还有脚。”
“是,爷。”小五连忙俯身,散到一旁去寻石头。
“你敢!”道士身子一抖,大力往前挣脱,“滥用私刑你不怕官府抓你?”
“萧爷我财大气粗,还赔不起你一两只手?若是抓我去蹲大牢,那也成,去见见世面挺好的。”天子脚下的尚霊城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自己财大气粗时比他更加自然更有自信。
道士猛地一怔,脚底开始发寒。不久小五捡来石头,命几人将道士的两只手按在地上,自己则举着石头向萧可铮投去询问的眼神。
“砸。”
小五依言,大力举起石头往下落,道士的眼直直落在那石头上,瞪得太大险些将眼眶撑裂。眼看着石头只离自己的手背差一两寸,他大喊:“我招!”
萧可铮点头,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淡笑,他向来是本本分分的白道商人,哪愿意往自己身上弄些血腥气,只是方才比的便是人心,小五是个机灵的,一寸之遥,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再落下去。但就差那么一寸的距离,道士便输得一败涂地,干这行的,离开那双手还真的不行,所以赌他输不起。
所以这才是年轻锐意的萧可铮,这才是少年老成的萧可铮。那份得意还在心头荡着,他问:“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说吧。”
就在道士想要说出真相的时候,管家崔福从府里出来:“姑爷,老爷睁眼了!”
萧可铮大喜,抛下一句“看好他”,匆忙奔进府里。
此刻的崔致仁正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口中流涎,丫鬟喂进去一勺子药,他能吐出来两勺。
“岳父,岳父,我是可铮。”
崔致仁想动嘴唇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珠子动一动,看起来刻意又呆滞。想得到的消息问不出来,萧可铮有些懊丧失落,请郎中务必悉心为岳丈调理,一番客套后出了屋子。
房间里陷入沉寂,沉香从香炉里缭缭升起,一股药味来回飘荡。
“崔……福……”嘶哑低沉的嗓音断续响起。
“老爷你能说话?!”管家崔福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凑到崔致仁床前竖起耳朵用力听。
“快去查那个女人和那个妓|女,是什么关系。”崔致仁适应了初醒时发出第一声的喉头干涩感,再说话,流畅又利索,哪里像个严重中风的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出去吃了点东西,回来晚了,坚持写完一章,算昨天的吧,今天晚上还会再更新的,求原谅。
太晚了,明天再查错别字,晚上一道改回来。
☆、抽食大烟
世上总有稀奇的事,那招摇撞骗的道士也会些雕虫小技,趁着看管的下人去吃饭的功夫,自个儿想法子把绳子解开了,逃走之前还偷了府里几百两银子。
萧可铮沉着脸一声不吭,小五便安慰:“江湖术士虽非正道,但也身怀绝技,爷不要同小的们置气,免得伤了身子。”
“我看未必,只怕宅子里出了内鬼。”夏莲一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前因后果,又是百般强调不得四处议论,这道士深晓此事,想必有人告知了。
“爷的意思是?”
“我们自己查查,也不用知会老爷子那边的人,当然,也别松懈他们那边的人。”萧可铮虽为入赘的女婿,但心中十分感念崔家的恩情,只是崔致仁看见焉容的反应太过蹊跷,叫他不得不起了疑心。
等了一两日不见崔致仁的病情有好转,老头依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萧可铮不免心灰意冷,亲自送焉容回了裙香楼,跟刘妈说焉容生了一场大病,又添了不少银两和药材,刘妈很好说话地收下东西,脸上浮着往日极少见到的慈色,竟没有多说一句责怪的话。
焉容深以为奇,按着刘妈的性子,她不是该先讲一通规矩再跟萧可铮勒索银两吗?怎么这么宽宏大量?难道钱挣多了不在乎这几个?趁着她没反悔,焉容赶紧溜回屋子。
见到锦儿,先上前掀了她衣服,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多出伤来,发现无恙,焉容长舒一口气。“我不在这七八天,裙香楼里都发生过什么大事?”
锦儿一脸欣喜,笑道:“刘妈发了一笔横财,天天笑道合不拢嘴的,都没时间拿我们撒气了!”
“什么横财?难不成又从人贩子手里买到了几个值钱货?”这些人贩子往往活跃在山沟里,越是穷乡僻壤越能花低价买到好看的黄花大闺女,因此刘妈也跟这些人做买卖。
“不是!”锦儿忙摆了摆手,“刘妈弄出了一样叫大烟的东西,起初是免费给客人免费尝的,一回两回过后,都来抢着要那东西,很快便把价钱抬得特别高,可还是供不应求。”
焉容诧异,从未听过这样东西,不禁疑惑地问:“什么是大烟?吃的还是喝的?”
“是放在烟枪里头烧的!”锦儿用手比量了一下,“您还记得那个黄少吗?他手里就有那个东西。”
“哦,原来是那个。”未出阁的时候焉容就在做客其他大家闺秀家中的时候见过挂在墙上的烟枪,但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那个黄途也只是放在手里摆弄,拿出来显露自己家财。
正在此时,墨然敲门进来,手里正拿着那大烟枪,那副身子柔柔弱弱形同河畔细柳,飘飘摇摇似喝过劲酒一般。“焉容,你可回来了,你看看这东西,妈妈赏我的。”
“墨然!”焉容眼疾手快扶住她,眼里一阵慌乱,“她为什么赏你呀?”
“妈妈说了,只要我不跑,就把这大烟枪给我,现在我不跑了,她却不常常给我大烟,真是坏死了。”墨然发了顿牢骚,歪斜着身子,将烟嘴塞进口中猛地吸一口,烟枪尾部镶着的一个缩小型四四方方的木色烟囱状东西便冒出大团花白色的烟雾。
“咳咳……”焉容连忙用手背挡住脸,“呛死我了,这东西有什么好的?”
墨然一脸享受的模样,两眼眯起,双唇微翘,看起来更加迷人,“果然吸上一口什么烦恼都没了,妈妈说,我多接一个客,便多给我一份大烟,你们谁也别跟我抢啊。”
一听她这话,焉容立即意识到不妙,用手攥住她的胳膊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现在不是好得很吗?快要快活死了!像飞起来一样,脚下全都是棉花……”墨然张开手臂,身子在原地摇晃不定,险些栽倒地上,“还是躺着抽大烟比较舒服,这样不好,不痛快。”
焉容见她这幅模样,狠下心来一手将她手里的大烟枪夺了下来,而墨然竟似没有反抗能力似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看焉容抢走她的大烟枪,竟然直直跪了下来:“好妹妹,好妹妹,你把它还给我!”
焉容顿时脑袋发懵,转身将大烟枪塞到锦儿手中,自己俯身去拉她起来:“墨然你快点起来呀,你怎么对我跪下了?”
墨然一边拉扯她的衣摆,一边敲打她的大腿,“求求你快给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此时的墨然浑身绵软,萎靡无力,那两手在焉容身上不断地拉扯敲打,可是焉容却感受不出太多的痛觉。“你是不是对这个东西上了瘾,不吃这个就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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