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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恒也跟着点点头,他方才若知道小和尚为此而来,决计不会领他过来找璧容的。

夏堇说的问题璧容不是没想过,她方才之所以犹豫就是为此。

外面忽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由远及近。璧容只好道:“先看看再说吧。”

来人果如小和尚所说,是一男一女,不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这两人并非夫妻。

那女人约么三十岁的年纪,穿着件藕色八幅湘裙,上面裹着青莲绒的灰鼠斗篷,头上戴了兜帽,遮了大半张脸,可从白皙细腻的下巴处还是可以猜想到面目的姣好。

那男子跟在女子身后,一身黑衣打扮,面目冷峻,手里拿着把伞,撑在女人和孩子的头上。两人倒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璧容注意到那女子怀里的孩子,外面裹着厚厚的蓝色包被,看不见脸,可哭声却是嚎啕不止。

“多谢这位夫人仗义。”那女人向璧容谢道,“民妇是这孩子的姨母,这是孩子的父亲。”指了指身后的男人,男人一如之前的神情冷漠地点了下头,“我这妹夫一家原是京城人士,可怜我那妹子早死,叫这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我这才打算接孩子去我家里抚养,民妇家就在凤阳县里,可不想路上遇上了大雨,被困于此。”那女人解释道。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合理了。

“好在我家里也有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不然也无法帮你们,你先抱了孩子进来吧,外面冷,莫要叫孩子受了凉。”璧容侧过身子叫女人进来。

“多谢夫人。”女人再次颔首谢过,抱了孩子进屋。

顾氏已经听见了声音从里屋走了出来,从女子手里接过孩子,去了里屋。

女人正要跟上,却被夏堇拦下。

“这位大姐,我家小姐正在里面歇息,烦请留步。

女人嘴角微抿,似是有些犹豫,夏堇却又些不耐,正要开口,却见那女人到:“那就有劳姑娘了。”

夏堇撇了撇嘴,皱着眉头走了进去。

孩子果然是饿了许久,嘴一尝到奶水登时就停了哭声,小嘴有节奏的嘬的吧嗒吧嗒的响。

璧容、夏堇纷纷凑上前去看。那孩子约么有五六个月大,通体白嫩,和秋桐家的易哥儿差不多身形,微眯着眼睛,露出长而卷翘的睫毛,肥嘟嘟的小脸蛋微微泛着红光,小拳头紧紧地攥成拳,像是在使着浑身的力气。

脖子上带了块玉牌,用红绳穿着,上面刻着个“瑄”字。

夏堇摸着那块玉牌,不由沉思道:“夫人,这,这不会是偷来的孩子吧?”看这孩子的皮肤和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一般百姓家能养出来的,她想起了以前在定襄时听秋桐娘讲的拐卖孩子的事来,大都是冬天临近过年前发生的。

璧容摇摇头,否定了夏堇的这个说法,“你可瞧见了方才那女子的打扮,一般家里可穿不起那样的斗篷呢。再看那个男人,像是大户人家里养的护卫。”

夏堇听了也点点头,想到那女子是打京城来的,“难不成是哪个贵胄家里家里遭受了灭顶之灾,这两人带了家里的小主子逃了出来?”

顾氏听了险些没笑出声来,心道夏堇绝对是听说书的听多了。

“你就不要瞎想了,无论如何都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不过是看着这孩子可怜喂了顿奶,既没想施恩图报,也没打算多管闲事,等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启程上路了。”璧容道。

这边,顾氏已经喂完了奶,孩子歪着头睡着了,璧容和夏堇轻手轻脚地给他裹好了包被,抱了出去交还给女子。

女子再三感谢,遂告辞离开。

☆、第134章 初入京师

此时已是永乐五年冬,靖难之乱带来的硝烟早已平息。京辇之下,物华天宝,地广人阜,卓然一副承平盛世之貌。举目望去,宝马雕车争驰于御路之上,柳陌花衢,茶坊酒肆,鳞次栉比;四海珍宝,琳琅满目;金碧辉煌,罗琦飘香。

十二月的天,搁在忻州,正是冬雪纷至的时候,人们裹着厚重的棉衣紧闭门窗待在家里哪也不去。可在京师,却是截然相反。

街道上、铺子里到处都是人山人海。

有圈了片地露天儿耍猴卖艺的,有老门东的金陵戏篷子,有在茶馆里拿着醒目讲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说书人,有肩挑着各类年货走街串巷的小贩洪亮的叫卖声,有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商队,有踩着官步颐指气使在街上巡逻的衙役,……八街九陌,川流不息。

街上不乏遇到些皇亲贵胄,或骑着高头大马,或坐着奢华的卷帘马车,穿戴的都十分讲究,就连身边伺候的下人穿戴的也要比地方县城大户里的主子还要好上三分。

沈君佑一家新买的宅子就在聚宝门内西侧的磨盘街槐花巷里,是个很不错的地方,附近住的大都是在京里做官的。

笔直笔直的巷子,即便是最窄的地方也可以供两辆马车并排行驶,轿子更不必说。

巷子里紧挨着建了三幢宅子,沈君佑家恰好在最中间。

是个不大不小的三进院子,坐北朝南,内外院加起来总共二十四间房,比定襄的宅子自是要小了不少,可就这样一间宅子,掺合着吴家的人情还花了整整八千两银子。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子脚下,遍地金银。

不过屋里的装潢倒真是不错,到处都透着股文人墨客的雅致来。

如意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一对莲花图案的门枕石,配着门框上两个六角形同样图案的门簪。前院方方正正的,左右各是间客厅,一间横匾上刻着“坐看”,一间刻着“静听”。进了正北面的二道垂花门,迎面是座人高的一字影壁,斑驳的青石上雕刻着松竹延年的壁画。院里栽着一棵合抱粗的老槐树,树冠如伞,看上去得有一两百年的光景,只怕这巷子的名字便是得于此。

正屋、书房里摆置的桌椅等一应家什清一色都是黄花梨木的,博古架子、梳妆台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都送给咱们了?”璧容不由问道,这些东西起码也得值个一千两银子吧。

“听房主的意思是走得急,来不及处理了,卖给中间人反倒是糟践,不如卖给咱们个人情。”沈君佑道。

这人情自然不单是卖给他们的。这点自知自明璧容心里还是懂的。

璧容点点头,“这倒是真省了咱们不少心,否则这大过年的,到哪里买这么些东西回来。”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副雪梅图,又问道:“这屋主原是做什么的?屋里的东西可真是雅致。”

“听仲和说,这屋主与吴大老爷是同一年的进士,为官多年,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又不受重用,这才决定致仕回乡。”

仲和是严宓的夫君——吴家二公子的字。

朝廷上的事她也不懂,便没有再在这事上继续问,转而说起了过年的事。

“这是第一年在京里过,丝毫马虎不得,周围的邻居虽然还都不认识,可还是要去拜访一下。还有大伯那里,吴家那里都得备好礼品才是……怎么一眨眼就要过年了,我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这可怎么是好。”算上宅子和来京的一应开销,已经花了足足大约一万两银子了,手头上的银子已经没有多少了,余下要花费的每个地方都得要精打细算才成,想想璧容有些烦躁的拧了拧帕子。

“这有什么发愁的。”沈君佑笑着拨了下她额前的头发,道:“严宓不是约了你下午去街上,看上什么了就直管交了钱叫伙计送回来,用不着替我省着,这是咱们在京里过的头一个年,一定要过的风风光光。”

如今山西的各铺子的银子还没有送到,他们哪里还有这么多银子。

“诶,我可说好了,银库那些银子,可都是你从前出海时拿命换回来的,不到了万不得已可是动不得的。”璧容提醒他道。

沈君佑被摸透了心思,挑挑眉没有说话。

下午,严宓带着修哥儿过来,两个孩子留在了家里玩,她们俩上了街。

从磨盘街再过两条巷子就是锦绣坊,街口是一座三间四柱的石牌楼,廊柱上浮雕镂空生动形象。全金陵大大小小的织染刺绣生意都开在这里,从前朝算起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京城最大的云锦世家隆和记就在锦绣坊西街的第一家,三层高的小楼,玲珑翘曲,飞檐斗拱,好不奢华。四扇红旗大门大敞四开,有穿着灰色棉衣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顾客,尽管如此,铺子的人却不算多。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隆和记的东西都是供不应求,可自从今年他们家发生了缎子掉色的事,生意便一落千丈了,背后又失了势……真是可惜。”

严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的却是对面街上的广昌记。璧容也不晓得她究竟可惜的是隆和记遭逢不幸,还是叫广昌记捡了便宜。

“走,反正也走得累了,咱们进去看看。”璧容拉着她上了台阶。

伙计看了她们两人身上穿戴的,喜得两眼冒光,热络地走了过去。

“两位夫人可是买布?咱们隆和记的云锦可是全国赫赫有名的……”伙计一面滔滔不绝地夸着自家的字号,一面拿出了几匹颜色明亮的云锦给她们看。

果然和沈君佑所讲的一样。璧容看着面前那批桃红色彻幅富贵花开图样的缎子,不由得想。

这么一幅独花的面料,只能剪裁成一件衣服,余下的没有妆花的地方就只能剪下来做边角料了。

伸手在缎子上摸了摸,质感当真是不错。

听说隆和记织布所用的丝线都是从自家在杭州老家开的染坊里送来的,颜色和耐久性都是别的商家比不上的。

“这是咱们铺子今年的新样子,两位夫人可还喜欢?您再看看这颜色,过年,喜庆。”伙计指着璧容道:“您肤色白,”又指着严宓,“您爱笑。”复又举起来在两人身上比了比:“您二位穿着人比花娇,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这个伙计真是个老成的人,察言观色,做得甚是娴熟,不但专挑着别人爱听的说,还善于发现别人身上的亮点,全拿过来放在自己的买卖上,是个人才。

“你叫什么名字?”璧容问他。

“回夫人话,小人阿胜。”伙计回道。

璧容点点头,叫夏堇掏了银子。

逛了一大圈,在隆和记和广昌记各买了一匹缎子回去,若然如严宓之前所说,京城的染指刺绣商圈如今正处于四分五裂的局面,同行之间彼此打压形如水火,结果便是价格忽高忽低,而东西却始终不变。

就拿隆和记和广昌记的云锦样子来说,山西早在两三年前就已经有了,只是在色泽上略逊一筹罢了。

————————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日,正要吃晚饭的时候天上簌簌地飘起了雪花。

只是零星地飘着,落在手上就化了,全然没有北方那鹅毛大雪的厚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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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雪,才刚刚感受到了南方的冬天气息。

如意站在沈君佑的腿上蹦蹦跳跳,沈君佑也耐着性子的陪她,还大有嫌她不够闹腾一个劲地在旁加油助威。

“明个儿就是咱们女儿两岁的生辰了,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沈君佑问璧容。

“早就都吩咐下去了。”想起沈君佑送给如意的生辰礼物,璧容就颇感头疼。

那日小丫头因为打碎了碗被璧容责,回来沈君佑问她是否知错时,小丫头却说碗破了不光是她的责任,碗也有责任,如果把碗做成和娘亲金手镯那样的就是掉在地上也不会摔破了。

璧容气的要打她,可沈君佑却夸他女儿聪明,硬是去打了一套金碗金汤匙给她做寿礼。

璧容忍不住对沈君佑抱怨道:“皇帝家的女儿也没有这样的,你就惯着她吧,看将来惯的不像样子了,有哪家人敢娶她!”

沈君佑颇不以为然,“没人娶才好,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我可舍不得她嫁出去。”抱着如意亲了一口,温柔地问:“乖女儿想要什么啊?”

如意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正巧顾氏端着一盘清蒸鲈鱼进来,如意张口就喊道:“爹,爹,我要吃鱼!”冷不经的一嗓子把顾氏吓了一跳。

沈君佑倒是极乐意给小丫头当奴才,一脸宠溺地着道:“好,爹给你摘鱼吃。”

沈君佑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转天一大早就有邻居来给如意道喜,送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无数。

如意穿了件大红色的毛皮斗篷,头上一左一右梳了两个纂儿,像极了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

大伙都知道这丫头爱玉,纷纷投其所好。

严宓送了一个玉佛的项坠,据说和她儿子脖子上带的玉观音是用一块玉石雕刻的。

秦书怀送了一个翡翠的梳篦,赵思思送了一个白玉做成的小算盘。

“从小就拿起来了,以后嫁了人好当管家娘子。”赵思思凑在如意脖子上呵气,把她痒的咯咯直笑。

璧容看着这丫头满身的玉石宝贝,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财主,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有个事要告诉你。”赵思思低头凑在璧容耳边神神秘秘地道。

“什么事?”刚换上了新泡的大红袍,璧容接过来端在手里正要喝。

“我怀孕了。”

咳咳——

刚进嘴的一口茶正呛进了气管里,璧容捂着嘴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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