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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虽然是学富五车的文官,但与她玩得最熟稔的,却是当今威名远播的大将军——如果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她倒是挺有德的。

民之性?

平民想的什么,她这个锦衣玉食又热爱骑射的大小姐还真不知道。

“咳。”皇后想了想:“这个容易,问问丞相便知。”

宁昭顿时开心了:“那便谢谢母后了!我都不敢问先生呢,打算先翻翻圣贤书籍,翻来覆去,都翻不出个所以来,倒是对平日觉得沉闷的典籍多了几分兴趣,便花多了时间研读,晚了来向母后请安,以后不会了。”

“无碍,昭儿懂得上进了,母后心甚慰。”

坤宁宫这边母子和乐融融,午后日光正好。

宁琰下了学之后,脚步匆匆地走往母妃所住的云清宫,踏入后宫,还带着一串侍卫便不恰当了,连伴读都算作外男不能轻易踏入,是以他身边只跟了几个宫女,俱恭谨地跟在二皇子身后,知道他要去见淑妃,更是谦卑无限。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可仍偶能看见前来送礼的宫人,宫前花团锦簇,风光无限。

看见二皇子,在云清宫服侍的下人无一不恭敬跪下,动作利落好看,能在淑妃跟前的人,就算只是粗使宫女,都是伶俐人。宁琰贵为皇子,早已习惯他人卑躬屈膝 ,快步走过,只有一声冷淡的叫起让人知道他是有看见别人行礼的。

同为皇帝之子,宁琰与宁昭长相毫不相像,明明比大哥还小一个年头,他却早早褪去了婴儿肥,小脸显出刚毅的轮廓来,只是继承了淑妃一张秀美唇瓣,让他不苟言笑的脸上带了几分俏。

然而这绝非宁琰所喜,所以大部份时候,他都抿着唇,比起整天乐呵呵的大哥,他严肃得不像孩子。

长袍翻滚,他坐在外间等候,让宫女通报淑妃。

他坐得极端正,目不斜视,待母妃穿着云纱裳袅袅走出时,他亦不露半点依恋激动之色,只是淡淡行礼:“见过淑妃娘娘,不知身体可安康?”

“自是好的。”

淑妃神色亦是淡淡的,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极美——都说以色侍人不长久,可拥有一张好看的脸皮子,才有机会把你的贴心,你的才情表现出来,掳获一个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的心,儿子都十二岁了,二十七岁的她在宫中已不算年轻,可依然独占圣宠,且除出皇后,后宫无人敢掠其锋芒,足可见其手段之烈。

“今日所为何事?”淑妃坐下,斜斜地靠在红木桌边上,风姿绰约:“若要尽孝,倒不如多去皇后处请安。”

虽然大家都知道二皇子是淑妃之子,但名头上说,所有皇子的嫡母都是皇后,居在宫内皇子所里的皇子,跟母妃请安频繁,可能会传出太依赖母亲的传言,可跟皇后多请安,却是孝行。何况看着比自己儿子出色多的皇子来请安,想必皇后也是心里苦,想及此,淑妃便愉悦起来。

“近日,皇兄长进了许多,下学之后,也不赖着与伴读玩耍,反而跟在先生前请教书上所教。”

宁琰切入主题:“先生欣慰,认为皇兄终於开窍了,想必也会在父皇面前提上一提。”

淑妃拈起茶杯的手一顿。

“那又如何?”

“父皇虽然一向最看好我,但若是皇兄长进了……”宁琰如冰山似的俊脸终於裂开,露︱出一丝慌乱来,手攥紧了袍角:“我非嫡非长……”

“住口!”

淑妃打断了宁琰的话尾,秀眉蹙起,呵斥:“本宫是如何教你的,人家稍微长进了些,你便慌乱至斯,如何当得大任?”

“……儿臣知错。”

宁琰怏怏应道。

自小,母妃就教他要晓得讨父皇喜欢,不努力念书出息表现就得去死,皇后视淑妃如眼中钉,而与自己儿子争抢的二皇子宁琰,更是她的肉中刺,恨不得花尽一切功夫来打压他,连前朝的丞相都明里暗里让他安份不要掠其兄的风头。

想起那团呆愣愣的肉团子,就因为出身,压了自己一头,外面一文一武的有力外戚,明明平庸无能,偏偏也能活得风光八面,同样的待遇,却得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努力争取。

淑妃怀他时,还不是得宠的妃位,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皇后得子,彷佛有子万事足,对后宫的打压便松懈了起来,让她趁机得了圣宠迅速上位,份位一提再提,但宁琰在成长期间,却吃尽了苦头。

在吃人的后宫里,母妃争得头破血流,午夜梦回时,拉着儿子的手,泣血似般让他要争气,年幼的他不晓得何为争气,被摁着跪下脸贴地,母妃优美的声音幽幽晌起。

‘不争气,就要被人踩,知道么?’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争来的地位,被那傻肉团的一时开窍给夺了去!

“知错便好。”淑妃似笑非笑:“在这宫中呀,有很多人连认错改过的机会都没有,宁琰,你要好好珍惜,今日你是本宫的儿子,大家给你几分薄面,你别以为自己是那中宫嫡子,自鸣得意才是。”

“儿臣晓得。”

“晓得?你晓得什么?”

她嗤笑:“你若是晓得,便不该被别人的举动乱了脚步,不过放心吧,谁叫本宫就你这个指望呢?本宫自会为你扫除障碍,你且专心课业,滚吧。”

“儿臣告退。”

宁琰颔首,利落地滚了。

外人传得神乎,优秀出色的二皇子,在母妃面前,也欠缺了些火候,终归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而‘仁厚’的大皇子,更在皇后的保护下,成了个呆萌实心眼的好孩子。

淑妃冷笑。

“娘娘,你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慢声道:“前朝的事,本宫还真不放心让宁琰这小儿去办,但适时也得让他有点危机感,别在皇上面前稍微得了眼,就以为真坐稳了那个位置,来日方长呢。”

“娘娘说的是。”

☆、第011章

比起大皇子天天翻滚苦思问题,喜宝的小日子却过得越发滋润了。

王氏对於这个叛主奴的种自然恨之入骨,然而三姨娘除了日常请安外,整天就龟缩在她的小偏院里,安份得像只受惊的小鸟,原本萧尚书为了膈应大夫人,一个月中,也有四五天会宿在她房里,每次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服伺着,这点怯生生处久了也会腻,刚巧萧尚书一台小青轿娶回家的四姨娘温柔小意,又懂得念几句诗文,弄得萧靖心里那个欢喜啊。

王氏嘴上对萧靖失望透顶,可终归是她的男人,妒火中烧的她视四姨娘如肉中刺,反倒是耗子似的胆小又无宠的三姨娘可以先放在一边,连带着也懒得去为难喜宝。

后院生活枯燥乏味,俩小女孩儿对喜宝有意无意的挑衅均被轻松化解,无论是打嘴炮还是可笑的陷害上眼药,都稚嫩得像餐前甜点,给她平淡生活添点水花。

她每日得了闲便到老夫人跟前卖个乖,改善生活质素,老夫人也乐得有孙女陪她解颐——琴意嫌老人无趣,画意觉得她苛待娘亲,於是两个孙女都与她不亲近。

久而久之,彷佛与王氏抗衡般,凡是大姐三姐有的,老夫人都会替喜宝争取。

在后院中搞派系本非老夫人所愿,可一个想为儿子开枝散叶,一个想攥紧夫郎的人,利益使然,少不得冲突。

现有资源还好说,喜宝始终得喊王氏一声娘,名义上,她是萧靖所有子女的嫡母,所以即使老夫人拿捏着喜宝与她女儿争,只要不太过分,王氏都当忍了,继续斗四姨娘。

四姨娘姚氏是南方人,柔情似水的,正好合了萧靖这文人书生的喜好,认其为红颜知己,疼爱得跟眼珠子似的。

然而就算是官员家的后院,都不比得后宫,得宠虽然能生活得享受些,但立规矩得一样不能少,而且夫君要上朝,哪里管得着后院那么多事,没怀孕的妾室在老夫人眼中就是个玩意儿,所以四姨娘被王氏各种磋磨,只要不告状告到她那去,她一概不理。

这天,喜宝起得略晚,让晴初给她换上一身嫩绿襦裙,不是她爱绿,而是三姐琴意最讨厌绿色,她实在不想与琴意撞衫,在府中有个年龄相约但美貌甩自己一条街的姑娘在,实在让上辈子用美貌坑了不少人的她郁闷不已。

她叹息,水果在这地方是个稀罕物,她只能弄到黄瓜来敷脸,连美白用的柠檬都搞不到。

“我们去大娘那边请安罢,比平时已经晚了些许,赶紧的。”

喜宝吩咐道,这天还蒙蒙亮,便与大丫鬟一同走到王氏院中,这还没踏进院呢,大娘愤怒到歇斯底里的斥责声便从院中传出。

“贱婢!给我跪下!”

喜宝扬眉,快步走进院里,正是一桃红身影袅袅跪下,彷佛弱柳扶风之姿,远远看去,亦是极动人的。而王氏站在旁边,气得像只战意高昂的公鸡,赫然也是一身桃红,这女人撞衫的现场,果然比连环撞车还触目惊心。

“大夫人,奴家到底犯了什么错?”平日处处忍让的姚氏居然倔强地仰起脸,娇声反驳:“奴家只是向您请安,奴家蒲柳之身,无座是正理,可无端罚人,那就是萧大人那边,也说不过去!”

“放肆!”王氏呵斥,她长眉一扬,气势凌人:“我是正室,你是妾侍,我罚你,天经地义!”

画意与琴意呆在一旁作小心翼翼状,前者见惯了娘亲发作,后者饶有兴致,彷佛罚人的那个是她似的,爽快不已。

喜宝快速扫视了一下两人,王氏怒容满面,倒是姚氏,在这凉爽的早上,不过跪了片刻,脸色已青白得连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她心中一动,趋上前打破僵局,先是谦卑无限地与王氏请安,然后徐徐请罪:“四儿今日略有不适,是以来晚了请安,还请大娘宽恕,不过……这时间,想必老夫人已经起来了,还是不要让她老人家久等的好。”

“要你多嘴!”

王氏阴冷地瞥她一眼,提及老夫人,倒是冷静下来了。

喜宝也很清楚,昨晚萧靖在四姨娘姚氏房中,今日又穿着同色衣裳,一怒之下罚跪亦很正常,完全符合王氏性格,只是这四姨娘脸色苍白至斯必定有异,若正被宠得发晕的姚氏在这出了事,在场的人恐怕都得被盛怒的萧靖发落,她就当给她个人情,适时提醒王氏,别因着发作下人而误了跟老夫人请安的时辰。

“今日就算了,下次你让你的丫鬟仔细着,别什么衣服也往身上穿,冲撞了主子,可不是一顿跪能了事!”

王氏冷声道,算是饶了她。

姚氏颤巍巍地站起来,这一轮对话间,她除了脸色青白外,嘴唇还咬得发白,她颤着声音谢恩,招来王氏厌弃的一瞥。

“走罢!不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话音刚落,姚氏腿一软一曲,身子就往王氏压去,她惊呼一声躲开,姚氏就脸朝地的摔在地上,王氏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住——倒在地上的她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温热的鲜血浸染了桃红的裙摆,在地板上漫延。

“我肚子、肚子好痛……”

本来在看笑话的两姐妹顿时白了脸,罚跪下人她们见得多,但连打板子都避着小姐眼中,两人还是第一次见血,而喜宝却是在飞快的联想另一件事,赶在王氏之前镇定地发话:“晴初,去叫个几粗使丫头把四姨娘扶上床去!再使个人去通知老夫人,莫让她白等干着急,大娘,要叫大夫来吗?”

叫外男入后院,始终需要得到大夫人的同意,喜宝不会逾距,只要让四姨娘记得,是谁在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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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始终是一府当家主母,虽说善妒,但遇事时亦能临危不乱,亦因为有事的是个妾室,若不是这情况似落胎,她连脸色都不会变。

“叫!兰芝,你速去叫位大夫来!”

年轻许多的姚氏痛得俏脸扭曲,一边高呼着自己孩子没有了,一边被几个丫头扶至房里的床上,她身子轻盈,但一路痛得冷汗直流,丫头们手脚不够利落,便颠簸得她想吐,王氏听得脸色一沉,呵斥:“让她把嘴巴闭上!叫叫唤唤的算什么回事?叫得好像谁要害她贱命似地!”

兰草连忙应是,画意拉着她娘,低声问:“娘亲,若她真的怀了,你罚她又站又跪的……”

“我又不知道她怀了!”王氏深呼吸,冷道:“我只让她罚跪,当妾的就是下人,下人难道还想舒舒服服地坐着不成?她小小一个贱妾,也值得我特地去害她?我倒不知道,这萧府上下有人这般爱嚼舌根!”

这话自是说给在场的下人听的,她环顾全场,触其目者皆带惧意低下头,她满意地收回目光。

“我去看看如何了——你们不要进去,莫让血气冲撞了才是。”

王氏缓了缓脸色,厉眸直盯着一派镇静的喜宝,警告了一下:“这里我会主持,你不要自作主张。这府上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丫头多嘴!”

喜宝微微一笑,躬了躬身。

“那我来参一腿,算不算是多嘴?”

这时,一身锦衣的老夫人在两个青葱丫头的搀扶下,人未到声先到,排场十足地踏入院子。

喜宝上下打量她,虽然发生了流血事件,但老夫人依然是一副不徐不疾的泰然之色,穿着精致,这一身派头,非得小心翼翼服待好一会才穿得上,双腕沉淀淀地戴着金玉镯子,班白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俨然是位精神奕奕的老太太。

从表情与穿着来说,老夫人对这件事显然不太上心,虽说不喜王氏,但要是出事的是她,老夫人就不会那么淡定了。

她听清楚了,出事的不过是四姨娘,儿子的妾室,便是死在王氏院中,暗地里治她个善妒不慈也足够她乐上一阵子的,当然,能不死人就最好,晦气得紧。

凉薄得让人后背发凉,所以说,往上爬如此重要。

“老夫人你来了。”

王氏扯开一个僵硬的微笑,在她那张略显严厉的脸上,便有些滑稽:“辈份不同,这妾生的丫头又怎能比得您呢!您若要帮媳妇管家,那媳妇自然是感激不已。”

“望是如此吧!我就怕有人,以为我老了,管不动了,就嫌我多事!”

老夫人哼了哼,听到房中闷绝的痛呼声,这才关心起四姨娘来:“姚氏如何了?叫了大夫么?虽说是个妾,但也不能草管人命!”

“自是叫了的。”

“那便好,你管家,我一向是信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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