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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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寡月被他摇晃着,脸上才褪去的红晕又渐渐升起。知道他右脚有疤的只能是夜风了,禀德元年的雪夜,他的右脚后跟被烧得滚烫的水壶烫伤过。

“能取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吗?”少年沉声开口,双眸中的清澈敛去,带着些许深究之意。

夜风怔动一瞬,许久才说道:“能打一盆温水来吗?”

寡月愣了一瞬,明白了他脸上做了手脚,他目光扫过屏风后的沐浴大桶,脸又爆红无比,他低下头,支吾道:“你且等会儿……”

夜风自是不点破,知晓寡月的性子,比谁都害羞,不就是长大了吗?不会是,到现在还没经历过女人吧?

夜风眉头一皱,成伟业者万不可失了雄风,不如这些事情寡月没个父兄教他,就由他代劳吧。

寡月将木桶里的水清理干净后才离开去给夜风打了一盆温水来。

夜风背着寡月退下面具,又伸手掬起水,将脸上的东西洗干净些,其实他倒不是掩藏自己,只是将自己弄得看着皮肤黑黄一点,眉毛更浓一点,这样才更有威慑力。

夜风洗完脸,用毛巾擦干了面,才转身望向阴寡月。

眉宇之间与寡月有些神似,虽不是五官相像,但是可以看出神似的地方。

“你……”寡月支吾道。

夜风知道他想问他是谁。

夜风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书案的灯盏上,幽幽的开口道:“成武二年,我随我母亲幽闭青鸾台,成武八年十一月三十日青鸾台夜火我与我母亲消失在大雍的历史中……”

他浅浅的说出这么一段,回首,清冷的眸子望向阴寡月,他不知道阴寡月会不会知晓那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阴寡月震了一瞬,成武八年即是禀德元年,十一月的时候的确有一场夜火……惊动了整个长安城,之后约莫一个月后,那年的年夜,他遇见了时年七岁的夜风。

白衣少年,目中闪过一丝清明,一瞬了然,他也许知道他是谁了。

他抬眼凝着他,眸中有一瞬的不确定。

夜风对上他的凤目,心中顿柔,一伸手,将他搂入怀中。

“对不起……”夜风喃喃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怀中的少年想大笑,比起与南衣的天各一方,比起顾九的不离不弃,这个亲人却是知道他的存在,却没有来找过他,自那年雪夜一别十年,十年后来寻他却为了许他三个条件,若是阴寡月没有撑过那十年,死在了他成撑不过的寒冬,夜风……你会怎样?

寡月薄唇微抿,想要推开夜风。

夜风感受到了寡月的推搡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我那时心急去江南与郁叔汇合……”他略显沙哑的开口说道。

寡月双手垂了下来,薄唇轻颤说不出一句好,爱憎恨,生别离,求不得……

夜风见他渐渐放松下来才松开他,他扶着寡月坐下,才问道:“你家小娘子呢?”

他话音刚落,寡月反射性的一震,忽地他伸手抓住夜风的。

“求你……”

寡月不是没有想过,他寻了他这么久,而他今日才来找他,夜风能找到他,就代表他有这个能力帮他。

夜风怔了一下,沉声道:“你说。”

“帮我找九儿……”

夜风又是一震,凝着寡月的眼里似有深意,他在他身旁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寡月将近一年半所发生的事情同夜风讲了。

夜风自是未料到这其中曲折。随即夜风也同寡月讲了自己的事情。

寡月听罢,勾唇一笑:“竟然没有想到你这么快成为朝中五品将军。”

“我也没有想到,你这么快成为翰林侍讲。”夜风浅淡回他一句,微微勾唇,末了,继续道,“我会派郁叔去茶顾……九姑娘的消息的。”

寡月点点头,许久,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件事,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夜风眉头一皱,似乎是不习惯待他如斯拘谨的阴寡月。

“禀德十年送我去岭南的衙役名唤周子谦,帮我查一查他的下落。还有查一查他以前来自哪里,遇到过什么事,还有他的同门师兄弟的名单……”阴寡月说的有些急促,似乎是再度想起那一年的大火,他白袖间的手紧紧地握住。

夜风握住寡月的臂膀,帮他镇定下来,沉声道:“难道杀你的人与那衙役熟识?”

寡月沉默的点点头。

末了,再柔声说道:“周大哥救了我,我不能让他落于他人之手……”

这一年半来,他不是没有愧疚的……

夜风点点头,如同一个兄长般安慰他道:“我会帮你去查他的事情,你好好保重,你很不错了,三元及第,又能为翰林侍讲,很好了……”

“我先回营了,改日再来找你。”夜风柔声道。

寡月点点头,送走夜风,他走到衣柜前,拿出顾九的锦盒。

他躺到床榻上搂着锦盒,许久他突然忆起醉仙楼客栈里的那片青枫。

他身子震了一下,这一瞬,他突然很想知道九儿在那片青枫上写下了些什么。

他从床榻上爬起,慌忙的去找自己以前备份的钥匙。

良久,等他再回到床榻,他颤抖的伸手将锦盒打开。

那片青枫躺在胭脂盒和粉黛盒的上头,他颤颤的拿起,将那青枫翻了一个面,那两行诗跃然于目: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少年的气息有些紊乱,一瞬他趴在了床榻上,声泪俱下……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床榻上的白衣少年蜷缩在床榻上,心肺部又传来了抽痛,撕心裂肺,又犹如蝼蚁之啃噬,一瞬间他的脸惨白如纸,冷汗淋漓而下,殷红的唇也泛起了青紫。

“九儿……九儿……”

为什么,世事弄人,当他明白九儿的心意的时候,人已离他远去。

他想留在她身边,不单是为了一份恩情,也不单是为了她的不离不弃,而是为了他对她那份炙热的心,愿我如心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睁开水汽氤氲的美目,游离的目光又望向身旁的锦盒,锦盒的里层孤零零的躺着那对血玉耳珰。

这是他娘亲遗物,那时候殷叔说他可以将这个送给长大后他爱上的女孩,他不懂什么叫爱,那时在江南,他以为牵挂叫爱,或者想留她在身边就叫爱……

如今他懂了……

血玉耳珰无疑是让他想起了那只血玉镯子的,那时他瞧见那具尸体,只当是顾九为歹人所害,劫走了身上钱财,自然是将那镯子也拿走了的。

只是若顾九被囚,那镯子会不会还在她手上,那人取不下来,故没有留在那女尸上。

他猛然惊醒,从床榻上坐起。

也许是他那些日子太过于沉湎于伤感之中,之后又被翰林院繁重的公务所迫。

寡月从怀中拿出那条梅花手帕,将血玉耳珰包裹住,明日他在进宫前,要先去集贤堂一趟。

寡月在书案前将那血玉镯子大致的样子画下,掩门熄灯,抹了脸上残留的水渍,和衣而卧。

长安孤家宅院内

顾九将将沐浴,全身霞红的躺在床榻上,无力的穿着衣裳,方才她昏昏沉沉在浴桶中睡着的时候,似乎是梦到了一个少年,他头发湿漉,他与她缠在一起,在水池子里……

女孩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会做那样的梦,他连那个少年的容貌都看不清,为什么还会和他一起……

她双颊绯红,快速的穿好衣裙。

这时候那个给她沐浴的丫鬟又进来了,似乎是轻声低吟了一句:“夫人,主子今天说晚点来看你……”

顾九低声应了一句,这小丫鬟十三岁左右,做事勤快,寡言少语。

顾九从床榻上坐起,理了理衣袍,笑道:“扶我出去走走……”

那小丫鬟骇了一跳,道:“夫人,主子说了……”

顾九眉头一皱道:“这屋子里太闷了,我去瞧瞧洵儿。”

“夫人,小公子已经睡下了。”那丫头低头道。

“我想出去走走。”顾九从床榻上站起,伸手摸过一旁的竹竿,“我自己去。”

不要以为她眼瞎了,就是废人了,她其他感官还没有废,就能同一个正常人一样,她不要这样,没有自主权利,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犹如笼中鸟,室中花,杯中水。

她盲了,她还可以算账,以后照样可以赚钱,咦,她如今吃穿不愁,怎么尽想着赚钱了?

顾九不解地空出一手挠挠头,她也不知道,好像从前的时候,真的很缺银子。

顾九已熟练的摸索着走到了门口,连那丫鬟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知道她家夫人眼盲,还真以为她同正常人一样的,什么时候,夫人能独自走到门口了?

顾九可不是闲人,没有人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在屋内摸索着走路,拿东西,她眼不能用了,其他感官就便得异常敏感,她得学会用手浅浅的摸一下东西,就能分辨出那个东西是什么,她等通过耳朵来便风向,判断晴雨,她还能隔着老远听到脚步声,辨出来人是孤苏郁,还是奶娘,还是小丫鬟……甚至,她还会一嗅就知道今天做了哪些菜,于是,眼睛不能使用了,她却获得了许多能力。

现今她闭目写字,执笔能保证一行字写的不歪歪扭扭,而且十分工整,她还能闭目将香囊做得可以带出去。

说起香囊也不知怎么了,那孤苏郁竟是缠着她非要她给他绣两个,还规定了用靛青色的绣一个梅花的,再绣一个兰花的,他守着她,看着她绣,也担心她将手指戳伤。

那日,他说,梅是她,寒梅傲雪;兰是他,空谷幽兰。

顾九皱眉,她喜梅,却不认为自己是梅,只觉得梅应该留给一个人,那人是谁,藏在心底的那人……

藏在心底的那人……

顾九震了一下,针戳进了手肉里,扎出了血水,身旁的那人也震了一下,当即将她手中针线和香囊拿开,夺过她的手,就吮了她指尖的血水。

指尖被温热包裹,顾九震了一瞬,心中一瞬温暖。

大门被打开,凉风吹入,五月了,天气凉爽,夜来风疾,顾九脑中一瞬清明。

那丫鬟见夫人执意要出去走走,便也不好阻拦,上前要去搀她。

“无妨,我自己走走。”顾九笑道。

竹竿打在地上,很轻,不疾不徐,她行的也不慢不快,晚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她惬意一笑,生肌丸服下半月,她额际的疤痕淡去,已快无踪影,只是脑袋上藏匿在发丝下,受那女人粗鲁残暴留下的肿块,还未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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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丫鬟提心吊胆的跟着,只要夫人一摇一晃她就伸手上去扶。

行了许久也不知走到哪一处了,顾九慢下步伐,最终完全停下了,那丫鬟见夫人停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正欲抬头同顾九说一句:“夫人回去吧。”

抬头就看到荒芜的园子。

“夫人!”那丫鬟大吼一声,惨白了脸。

“怎么了?”顾九闻声皱眉问道。

“这……这里是……禁园,夫人,我们快走吧,不要被人发现了!”那丫鬟拉着顾九,快步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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