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江隐天还没开口,百里天雄已经一脸威重地开口了:“江盟主,放着大门不走,这是要去哪啊?”
江清流是知道事关重大的,薄野景行的身份一旦真被拆穿,江隐天为保整个家族,说不定会放弃他。他可真要跟薄野景行一起自爆了。
他脑子里千回百转,右手一暖,却是被薄野景行给握住了右手。江清流一怔,就见那老贼毛茸茸从他右臂之下挤出来,露出个脑袋:“清流,这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江清流方才一惊,这时候亦已恢复镇定:“百里掌门,如此突然地闯入江某居处,敢问有何要紧之事?”
百里天雄冷哼一声:“事到如今,江盟主还要明知故问么?”
江清流当然清楚,但他再蠢也知道不能先行提出:“百里掌门此言何意?”
百里天雄上前一步,一指从他身后钻出来的薄野景行:“你敢将此人身份公之于众么?”
江清流一脸莫名其妙:“此乃江某小妾景氏,百里掌门有话不妨直说。”
百里天雄也是个人精,只等着他自行提出或者狡辩。但看江清流也不是个糊涂之辈,是定然不会自行辩白了,他冷哼一声:“江盟主真要我亲口指证吗?江盟主身边所谓的爱妾‘景氏’,究竟是何人?”
他进一步紧逼,江清流确实是手心都出了汗,却仍然不肯入套:“江某不明白,百里掌门如此来势汹汹,着实令人费解!”
百里天雄眼见他依然淡定自若,说不得只好自己提出了:“江清流,你还故作无知!你身边这位景氏,便是当年的魔头薄野景行!”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尽皆色变!江清流也只能强作镇定,一脸讶色:“百里掌门何出此言?且不说那薄野景行是何等样人,单说其年岁,到今即使在世,也是一风烛残年的老人。如何竟与江某小妾搭上半点关系?”
百里天雄的神色冷厉中带着些许得意:“江清流,你自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却不知那老贼当年中过天画真人的梅花掌。梅花掌印入肌肤,即使不死,身上也必然留下梅花烙印。你如不信,大可命人查看她身上,是否有梅花痕迹!”
江清流眉头微蹙,薄野景行与天画真人那一场比武,是很多说书人津津乐道的话本。想不到这老贼当真中过梅花掌,他与薄野景行虽然有过数次床笫之欢,却也未曾留意。如若身上真有,如何是好?!
他心思几转,江隐天望向江清流,二人虽然有意交流,奈何当着众人的面,也是无可奈何。终于广成子道长先行开口:“江盟主素来品行端方,当不至于勾结魔头。若说这位姑娘便是薄野老贼,诸位武林同道也是大大的不信。但是百里掌门想来也不是信口开河之辈,江盟主不若一验真伪,也免得大家心中猜疑不定。”
那元亮和尚宣了声佛号,也开了口:“武林大会在即,还请江盟主速速打消大家疑虑。”
江清流实在无法,江隐天只得命冲静师太跟随薄野景行进房,验证其身上是否有梅花掌的痕迹。诸人关门出去,江清流站在江隐天旁边,心里不住地盘算着对策。百里天雄冷冰冰地望着屋里,一行人只等着冲静师太出来告之结果。
然等了一刻,还无动静。百里天雄终于按捺不住了,就准备推门而入!江隐天当然拦住了他,上前敲门。里面仍然没有动静,百里天雄终于大步上前,一下子推开房门!
房门推开的一刹那,一蓬白色的粉沫爆裂开来,百里天雄一惊,抽身急退。江清流见势不妙,闪身掠进屋里!屋里只有冲静师太还面墙站着,像是被人点了穴。而房里再无他人,只有地道口还敞开着!
江清流心念如电——事到如今,他跟薄野景行绝计脱不了干系。以江隐天的个性,在家族荣辱和他的性命面前会作何选择?!
他在粉沫未散之时飞身遁入地道,迅速逃之夭夭。
百里天雄恨得咬牙切齿——那白色的粉沫大家都以为有毒,瞬间屏息凝气、退避不及。待粉沫散尽之后再入得房中时,薄野景行和江清流都已经踪迹全无。而那些粉沫不过是薄野景行从墙上刮下来的石灰沫子而已!
“江隐天!江家勾结薄野景行,你作何解释?!”他一声怒吼,江隐天脸色阴沉,半晌方道:“江家弟子听命,即日起,全力追捕江清流与景氏!”
百里天雄看了看地道口,也顾不得问责于他:“不想薄野景行再危害武林的,随我追出去!”
他一带头,还是有好些人跟在身后,从江家地道一路追击。江隐天也是被百里天雄杀了个措手不及,只等也派人一并追击。但是他也知道——任这一拨人,想在江家的地道里追击江清流,不是开玩笑么?
这头,江清流幸得已恢复六七成的内力,这时候一路从地道出来。江家的地道毕竟是他最熟悉,中途有不少机关暗道。百里天雄所率虽然也是武林高手,但是追击他还真不容易。
薄野景行就跑得更艰难了——虽然时间比江清流更为充足,但一则她对这暗道不熟,二者她身怀有孕、体力欠佳,在这乌漆抹黑的暗道里简直是举步惟艰。他倒也有办法,立刻用刀丝缠住暗道上方的灯架,立刻悬在半空。
江清流随后跑过,她倒是瞧着了,也没吱声。没过多久,江隐天、百里天雄的人也一路叫嚷着追过来。等到诸人都跑过了,她这才滑下来,摸索着往前跑。
地道昏暗无光,江清流准确避开各种机关陷井,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身上也出了一身的汗。好在很快前面出现了亮光,他利落地翻上去,面前是一片荒草丛生的断崖。断崖下一米处有一条小路,小路并不荒凉,这里过去便是洛阳地界,不时有商队往来于此。
江清流轻功虽不比穿花蝶,却也是不落人后的。他掠过嶙峋小路,心下也暗暗着急——在地道里,各大门派肯定追不上他。一旦出了地道,四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他几乎是寸步难行。
担忧之下,他看了一眼路边深不可测的断崖,旁边有一块巨石凸起,心中也有了主意——且先避上一避。他往前跑几步,待留了痕迹,再轻身掠返,翻身藏于石崖之下藤蔓阔叶之中。果然不稍一刻,便见百里天雄、江隐天等人追出,往小道前方疾步行去。
等到人声不悄之时,江清流略松一口气,正待翻身上来,突然又有人声接近。江清流心中惊疑,忙又藏匿不动。后来的这货当然正是薄野景行,她虽然走得慢,好在这时候时间也还充裕。只是薄野景行也愁——她如今这样的体质,早晚是要被百里天雄待人逮住的。
正想着,突然见路边有一块巨石凸起,旁边藤蔓茂密,似能容人。不如先躲一时,再作打算!
薄野景行思定,握住藤蔓,往巨石下一荡,好像踩中了什么东西……
薄野景行巴在巨石下面,只觉脚下柔软,她使劲儿跺了两脚,觉得稳固,方放心地踩住。周围全是阔叶乔木,遮蔽视线,薄野景行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这个药引子可为难死老夫了!若老夫体质恢复,岂会将这些个废物看在眼里!”
突然阔叶中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什么药引子?”
薄野景行大惊,四面八方地打量:“谁?!”
那声音咬牙切齿地道:“脚下!”
薄野景行低头一看,才从葱茏木叶中看见一个黑色的头顶。再把两脚一分,才发现自己正踩在两个肩膀之上。薄野景行索性往下一蹲,径自坐在了那个黑色的脑袋上:“江家小娃娃,啊哈哈哈哈。”
江清流不依不饶:“不许坐我头上,什么是药引子?”
薄野景行打了个哈哈:“江家小娃娃,虽然分别不过片刻,老……人家还挺想你的!”
江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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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流的话题不是那么容易岔开的:“什么药引子?”
薄野景行屁股用力往下一蹲,江清流本是扯着藤蔓踩在浮石上的,这时候难免有些禁不住:“你小心些!莫坐我头上!”
薄野景行正用力准备崩出一团带着什么味儿的气体,让他忘了药引子的事。谁知道头顶路面上又是一阵喧哗,只见那个百里天雄,竟然又带着人杀了个回马枪!
“噗”的一轻响,江清流闻见一阵胭脂花的气味,回过神来,顿时大怒!他手指往上一竖,猛然用力一戳!薄野景行那身子本就是极嫩的,吃不住痛,顿时双腿一用力就一跳而起!
这藤蔓缠绵,本就悬乎,哪里经得住这样用力!江清流只觉肩上一重,藤蔓断裂,瞬间往下直坠!他心道不好,正抓扯住另一藤蔓,头上又被重物一击。
……
作者有话要说:脚扭了,我去,哪也去不了了。上章的分分一会儿就送哈~么么大家~=3=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药引子
崖上,百里天雄领着人从地道出来,沿小路追出数十里。仍不见二人踪迹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江清流传闻中内力尽失,就算此传言有误,他能跑出数十里不足为奇。但薄野景行的体质,以他在商天良那里买来的消息判断,却是断断不可能跑出这许多路程的。
他也是智慧超群之辈,立刻就想到薄野景行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走远。这样一想,他立刻带人原路返回,仔细搜查沿途足以遮蔽行踪的地方。
另一拨人则仍然对此事抱以怀疑的态度,毕竟江清流素日名声甚佳,当不会跟薄野景行之流为伍,自毁前程。
江清流的至交好友更是想尽各种办法拖延百里天雄搜查,直指他因为前些日子的失子之痛,报复江清流。
百里天雄是下定决心要置江清流于死地的,根本不在乎阻力,只是命整个七宿派弟子全力追查。同时向江隐天施压,要求江家派人协助。
江隐天当然会派人协助,江家的人脉眼线,比之七宿剑派只强不弱。若是当真要查找,只怕江清流也是难以遁形。但是江家新一辈的少年后辈多受过他指点,谁又肯真正卖力去查?
百里天雄只得步步紧逼:“江族长,你既然任一族之长,自然该为江家的家族名声考虑。如今江清流与薄野景行勾结,也许是其私心作祟。但你若一味包庇,恐怕江家也难脱嫌疑。”
江隐天仍然是表面应承,命江家子弟全力追查。私下里,他也是疑惑不解——江清流跟薄野景行扯上关系,难道是因为五曜神功?为什么竟然连自己也不告诉?
上面,整个江湖人仰马翻。而山崖之下,却是落叶堆积,人迹罕至。
江清流从松软的落叶枯枝中爬起来,脸上擦伤了一片,右手脱臼,右脚也被什么东西刮破,血流了一片。
他顾不得骂人,抬头下意识先扫了一遍山崖。就见薄野景行用刀丝缠住一根粗壮的树枝,蜘蛛一样慢悠悠地垂下来。
因为一路有江清流开道,她身上倒还算衣裳整齐,只是尘土碎叶是免不了沾染一身了。江清流简直是十分惊奇:“人家怀个孕,小跌一跤就小产了。你怀个孕,逃命掉崖也能安然无恙。”
薄野景行整好以暇地捡去身上、发间的碎叶,还很谦虚:“那是,你爷爷和你叔,俱都非凡之辈。”
江清流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二话不说扔过去!
眼看天色将晚,秋天的山谷开始薄雾弥漫。江清流顾不上跟她算账,四处搜寻着周围可以容身的地方。
无奈这山谷连个像样的山洞都没有。江清流只得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附近能吃的果子摘了十多个放好。他走得仓促,没带佩剑,便捡了一段粗壮的树枝在手,赶赶野兽虫蛇之类的也足够了。
他一直在忙,薄野景行就捡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她捡了个果子尝了尝,觉得酸涩,又指挥江清流去采别的。
江清流懒得理会,为防虫蛇,把周围的落叶枯枝拨开,又把靠崖的地方草木都拔除一些,勉强弄出个干净地方。
天色已经渐渐黑透了,浓雾蔽目,江清流肯定以山崖的高度,上面的人是看不见了,方以柞树为木隧取火。这个方法不易,他也不着急,于黑暗中摸索。
薄野景行手中刀丝如蛇信,不时从指尖探出,然后传来极细微的声响。等江清流生好火,就见她面前已经摆放着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江清流虽然对她没有好感,也不得不感叹这老贼听声辨位的功夫确实是骇人听闻。薄野景行扯了他身上的衣料将刀丝仔细擦拭干净:“托江少桑的福,地牢里面呆了三十年,老夫的听力比及别人好些。”
江清流哼了一声,把枯枝磨尖,将兔子和山鸡都剥皮去毛,仔细地剖了。薄野景行坐在火堆旁边,山谷里的深夜,风寒露重,她有些畏寒。
江清流只得往火堆里多添些柴火,正要烤,薄野景行突然拿起一个果子,五指用力,将汁水浇淋在鸡肉上面。
借着烤鸡肉的时候,江清流方得了闲:“三十年了,如今的你,与三十年前的薄野景行早已是天壤之别。不说性别,单说年纪也不会有人相信你与薄野景行有什么相似之处。就算你身上真有梅花掌的痕迹,也总有办法反驳,你倒是跑个什么劲?!”
鸡肉的香气带着一股酸甜的芬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薄野景行嘿嘿直笑:“如果江隐天也作此想,老夫倒是当真不必跑。小娃娃,不管老夫身份是否坐实,江隐天必会杀我。”
江清流自然不信:“太爷爷虽然心系江家荣誉,但毕竟你也是进了江家大门的人。况且肚子里又怀着我的孩子,他岂能因一时疑心,便置你于死地?”
薄野景行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一阵大笑:“好个天真的娃娃。也罢,长夜漫漫,老夫闲着也是闲着,给你讲点武林秘辛如何?”
她想讲,江清流还不打算听呢:“你嘴里说出的话,哪一件是真的?”
薄野景行哈哈一笑:“至少江少桑是你太爷爷杀死的,这一点肯定是真的。”
这一句话如雷贯耳,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震得江清流如遭重击:“你说什么?!”
薄野景行指指他正烤着的山鸡,示意翻个面,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当年江少桑虽受老夫一记摧心掌,但万不至死。真正杀死他的人,是你太爷爷江隐天。”
江清流蓦然起身,将手里的烧鸡往薄野景行面门上一杵,差点戳到她的脸:“老贼,你胡说什么?!”
他面带杀气,目露凶光,薄野景行纹丝不动:“也罢,你既不信,我便不说了。不过江家的事,你这个盟主到底知道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嘿嘿,娃娃就是娃娃,大人的事,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江清流心中恚怒莫名,有心想继续问,又恐这老贼信口开河。薄野景行却是真的不说了,她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亮得可怕的眸子里,似乎也燃烧着两团火焰。
江清流重新坐下来,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被这老贼的话影响,手中的山鸡却烤得不均匀了。又是一阵沉默,鸡肉将熟,一股酸中带甜的香气馋得人口水直流。江清流深吸一口气——自己难道真是三岁小娃娃,分别不出对方所言真假不成?!
他突然开口:“太爷爷为什么要杀死我爷爷?你有什么证据?”
薄野景行伸了个懒腰:“江少桑也是个武学奇才,当年整个武林追杀老夫,又有谁是真正为了江湖公义?!不过是贪图五曜神功罢了!可是整个江湖除了他,还真没人敢承认。就冲着这点,老夫敬他是条汉子。”
江清流想要说什么,忍着没有打断。薄野景行慢悠悠地接着道:“最后一战,七宿剑派、武当、少林,江湖几乎所有的名门正派都参与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老夫一个人,纵然五曜神功如何出神入化,这些大侠小侠也不全是花拳绣腿,为何如此损伤惨重?再者,他们如此费心擒得老夫,却不杀死,只是囚于地牢之中?”她嘿嘿直笑,“他们一直内斗,都想活捉老夫,又都不愿对方活捉老夫。为了五曜神功,个个费尽心机。这种情况之下,由着他们互相牵制便是,老夫岂会杀死江少桑?”
江清流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这个老贼诡计多端,没准真会影响自己的判断。但他像一只好奇的猫,控制不了自己的求知欲:“为何你会认定是我太爷爷杀了我爷爷?”
薄野景行不慌不忙:“混战之中,老夫确实击中江少桑一掌,但是那一掌断断不至于要了江少桑的性命。老夫被擒之后,江少桑擒而不杀,与老夫立下约定,老夫传他五曜神功,他为老夫查明当年寒音谷被灭门的真相。老夫为保性命,暂且应下。”
江清流终于忍不住:“不可能!你杀了那么多武林同道,我爷爷岂会与你为伍?!”
薄野景行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也与老夫为伍了。”
江清流突然闭口不言——他确实与薄野景行勾结,虽然目的对江湖并无害处,但是这点是不争的事实。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算这是真的,他为何会被我太爷爷所杀?莫非是因为我太爷爷知道了此事,不耻于他的所为?!”
薄野景行抱着肚子,笑得差点打滚:“小娃娃不错,越来越风趣了。就在老夫同你爷爷达成协议之后,突然江隐天秘密找到老夫,私下提出愿意协助老夫彻查寒音谷灭门一事,条件是将五曜心经的行功心法传授给他。”
江清流如置冰窑,薄野景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继承人跟族长之间有了分歧,盟友真是难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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