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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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不是臣妾,不过是值夜的宫女一时没注意罢了……”杜芷书抬头辩解,却是微微皱了皱鼻子,刚才受了惊吓没太注意,此时才觉出淡淡的药膏味。

还没细想,就听重光帝继续说着:“嗯,都说奴才随主子性子,倒是不假。”

瞧见重光帝挑眉嘲讽的模样,杜芷书瞬间气闷,赌气地不想与他再说话,只瘪了瘪嘴。

重光帝伸出右手:“怎么,起不来了?”

杜芷书抿着唇,似憋了口气,重重站起身,奈何没注意到自己此时正蹲在桌角处,当脑袋撞上桌角时,那一瞬疼得眼泪直流,只张大着嘴,失了言语。

重光帝脸色霎变,拉过杜芷书,用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原本已经撞懵了的杜芷书,突然感觉到头上再一次的疼痛,已顾不得形象,本能地尖叫出声:“疼,轻点。”

“不揉开,明天还会疼。”重光帝说着,不顾杜芷书哀嚎,又用力按捏了几下,气急:“你这个样子,没个人看着还真是不行。”

好一会儿,终于缓过劲来,杜芷书咬着下唇,一句话不说。

重光帝收回手,看着杜芷书这个模样,道:“怎么,疼傻了?”

杜芷书回复平日淡然谨慎的表情,慢慢说着:“陛下好生奇怪,既然让臣妾禁足静思己过,为何又来搅了臣妾的反省。”

重光帝看了眼杜芷书,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坐着继续翻阅奏折,半晌才道:“朕的书房走水了。”

杜芷书扯了扯嘴角,这个理由还真是蹩脚,刚也不知谁因为走水嘲笑了她!

“那陛下可以去辰和殿、兴庆宫、清芷阁,还有流华宫和柔福宫也有人等着伺候陛下,尹姐姐那更有能陪着陛下说话的人,不似臣妾总让陛下觉着碍眼。”

“皇后的房间窗口正好能瞧见月亮。”重光帝没有抬头,只说了这么一句。

杜芷书往窗口看去,还真能瞧见一轮明月,莫非其他宫里竟没有一间屋子能瞧见月亮么?再说,陛下一晚上也不曾抬头看过月亮。

“可是,臣妾还在禁足中。”

“朕知道,朕并没有让皇后出锦荣殿。”

“臣妾,臣妾这一个月习惯了早睡,这个时辰,已觉困顿得很。”

重光帝仍是没有抬头,继续道:“皇后可以先休息,不必等朕,朕只是喜欢这间屋子,向皇后借着一用罢了,不会打搅皇后。”

杜芷书看着完全没有想好好正视她的重光帝,叹息一声,这里是大梁后宫,是陛下的后宫,陛下去哪儿都是可以,她又能再说什么!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妥协地和衣躺着,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索性将整个人猛进被窝中,闷久了,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又将头露了出来,开始数着星星,这是阿娘教导的对付失眠的方式。

从一颗星星数到了第三百七十二颗星星,才渐渐有了困意,不知不觉心声竟说出了口,变成困顿时的喃喃自语:“三百七十三、三百七十四......三百七......”

声音渐渐消失,重光帝才是抬头,看了眼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杜芷书,才是起身慢慢走近。坐在杜芷书床头,看着她的容颜出神,想伸手触摸,却又愣住,这张脸他梦了许多年,是他的美梦,也是他的噩梦,曾从不敢奢求,却总也忘不掉......替她掖了掖被角,道:“以前或许是朕错了方法,既然戒不掉,便要拥有。”

第二日醒来,已经没有重光帝的身影,记不得自己何时入睡的,昨夜又梦见了二姐,却不知有没有扰了陛下。

起身,深秋的早上,还带着一点凉意,杜芷书随手披了外衣,第一时间走到陛下昨夜的桌案前,上头的奏折全部不见了,本想转头唤紫瑶进来伺候,却突地发现桌案上压着一张纸。

拿开镇尺,杜芷书取过纸张,金钩铁划的字迹跃然于纸上,笔势豪纵一如陛下性情,而纸上却是写了一行婉约的诗经:月出佼兮,佼人僚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娘娘在看什么?”紫瑶进屋时,只看见站在桌案前发呆的杜芷书。

杜芷书赶紧将纸张压在镇尺下,发觉镇尺不能将整个诗句盖住,才又是取了桌上一本书籍压上,转身道:“没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娘娘这一觉睡得可舒坦?”

这么晚了?杜芷书拧着眉,想想如今禁足期间,倒也没有规矩了,遂道:“以后本宫起晚了,你还是进屋来唤本宫一声。”

“陛下走的时候交代了奴婢们不要打搅娘娘,说娘娘昨夜又做梦了,难得睡着,别又惊醒了。”紫瑶说完,笑了笑:“其实陛下挺关心娘娘的。”

想起桌上的那句诗行,杜芷书抿着唇,没有说话。

“陛下可有说今晚还会不会过来?”

紫瑶摇头:“这个陛下倒是没提起。”

陛下如今还都是入夜过来,宫里注意到的人不多,但过不了几日,后宫里大家都会知道,杜芷书突然觉着如今禁足在锦荣殿也好,至少免了应付众人。

“娘娘,昨夜何公公和奴婢说起了一件事情,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芷书看着紫瑶:“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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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敢隐瞒娘娘,听何公公说,陛下的右手臂在救娘娘时被木梁烫伤了,太医去瞧过,说是会留疤,用远消不掉的。”

杜芷书一怔,难怪...难怪昨夜闻着了陛下身上淡淡的药膏味道,果真是有伤。

“这事陛下是瞒着张太后的,张太后听说陛下火中救娘娘,已是气得不行,若知道还伤了,怕是会迁怒娘娘。如今太后卧病在床,非要陛下接见那批刚入宫的秀女。”

“陛下还没有见过那些秀女?”

紫瑶摇摇头:“没有。何公公说,陛下这一个月都是在宣政殿住着,就连张太后都很少见到陛下,张太后那边因为这事儿催促了几回,陛下都没有理会,不过这回陛下好似答应了太后。”

自然得答应,毕竟是亲生母亲,都以病要挟了,陛下岂能忤逆。

“趁着陛下这几日肯过来,也是存了对娘娘的关爱之心,娘娘该多多讨好些陛下,否则又一批秀女挑选,陛下怕是要不记得娘娘了。”

杜芷书没有接这句话,只是说道:“你这丫头倒是愈发本事了,都能从何公公嘴里套话。”

何公公在宫里几十年,伺候了那么多些主子,如今能留在陛下身边,自是有可取之处的,而这首要的便是嘴巴紧实。

“奴婢瞧得出,那是何公公有意要透露给奴婢的。”

杜芷书眯了眼,犹豫了半晌,才道:“你针线活可好?”

紫瑶不明所以,只是答着:“倒是会的,不过比不得冬绫,冬绫没进宫前,家里开了家纺织作坊,从小便跟着她娘学了一身手艺。”

杜芷书点点头:“去库房里取一匹藏青色缎子,咱们闲着没事也来学学这个。”

杜家三姐妹自小便跟着杜夫人学习刺绣,奈何杜三小姐最不耐烦,总偷懒不肯练习,刺绣的本事和两位姐姐差得很远,今日却突然有了这个心思,紫瑶心底可是高兴得很,只要娘娘开窍,以后的日子会愈发好过。

☆、第42章

第二日戌时,重光帝再次走进杜芷书的寝殿,身后十名公公陆续将一累累的奏折放置在桌案上,而后静静地跟着何公公一起退了出去。

几乎是昨日情景的重现,杜芷书仍旧坐在自己的桌案前翻阅着话本子,然而重光帝却并非如昨夜那样行至自己书桌前批阅奏折,反是走近了杜芷书。

“书都拿反了,皇后这是在练习倒背?”

头顶传来重光帝认真的询问声,重光帝说话素来不苟言笑,杜芷书却总觉着这话语里头就是有一丝笑谑,发现自己果真将本子拿倒了,霎时尴尬得不行,却仍旧装着一副平静的模样将书本翻转过来。

“皇后禁足期间,就是看这些静思己过的?”

听罢,杜芷书抿着唇,“臣妾已经将《女诫》七篇看完,明日会再誊写几遍。”

“何须等明日,现在不是正好闲着?”

杜芷书蹙眉,终是转身正视重光帝,恭敬道:“臣妾遵命。”

杜芷书隐忍着怒意摊开纸笔,正要抬手研墨,才发觉砚台边累着厚厚一叠本子,杜芷书不曾记得有在桌案上放这么一叠书,遂取过其中一本翻看,却是吃惊,再抬头,重光帝已经坐回自己的书桌前专注批阅奏折。

数了下,一共七本,是她平日最爱的话本子,她这几天正愁没有故事可看,如今只觉幸福来得突然,心中怒意全消。

杜芷书将视线从陛下身上收回,倒是认真地研墨,开始抄写《女诫》。屋子里最后只剩下轻轻翻阅奏折的声音和写字的沙沙声,倒是和谐的很。

突然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只听外头紫瑶说着:“娘娘,您的宁神汤熬好了。”

杜芷书心下疑惑,她何时吩咐了紫瑶熬汤?紫瑶也知她一直没有晚上喝汤的习惯!虽是这般,还是准许了紫瑶进屋。

紫瑶将托盘上的汤碗放置在桌案上,抬头见陛下一直专注于奏折,并没有往这边看过来,才是从托盘底下偷偷拿出了一瓶烫伤药一并放置在桌上。

杜芷书蹙眉,扭头看向紫瑶,紫瑶却是朝杜芷书微微一笑,不待杜芷书说话,就先行退了出去。

杜芷书知道身边这些丫头的心思,都希望她能趁着这个档口得了陛下的疼宠,倒是帮她想得周全。

原本认真抄写《女诫》的心情荡然无存了,每写上几个字,杜芷书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瞥向那放置在一摞话本子后的烫伤药,然后心情愈发烦躁,一连写错了好几个字,纸张被换了一张又一张。

“皇后过来帮朕研墨吧。”

突然听见重光帝的说话,杜芷书一愣,抬头发觉重光帝依旧是低着头,提笔正批阅着奏折,并没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却又好像知道她此时烦躁的心情似的。

杜芷书放下笔,最后瞥了眼那瓶烫伤膏药,还是罢手没有去拿,只若无其事地行至陛下的书桌前,拾起墨锭。

研墨时仍旧漫不经心,一个人侧着头,火场里断断续续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那时她神智不清,许多事情记不得太清楚,但还是有隐约的记忆,那日火势很大,嗤嗤的火苗声和扑通的重物落地声交织在耳边,陛下抱着她出来时,她好似曾听见几声闷哼,却没有力气睁眼……

“皇后这研墨的技巧也是奇特。”重光帝的声音再次传来,杜芷书回神,才是发觉两指之中的墨锭不知何时移出了砚面,在桌面上画着圈,墨汁晕染开来,甚至有一些墨水沾染了一旁奏折的一角。

杜芷书放下墨锭,低着头:“臣妾该死,臣妾竟一时大意污了奏折。”

“皇后在想什么?”重光帝停下手中动作,抬头认真看着杜芷书,问着。

“臣妾,臣妾只是在想《女诫》中的训诫,一时出神。”

“是吗?”

重光帝眼中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杜芷书浑身不自在,更是低下了头,轻轻答着:“臣妾不会再犯了。”

“研墨可是很无聊?”语气一转,重光帝并没有深究下去。

“臣妾不敢,陛下批阅奏折才是辛苦。”

又是不敢,那唯唯诺诺的表情和先前一模一样,重光帝却是拉过杜芷书的手,说道:“既然皇后觉着朕批阅奏折辛苦,可否代劳?”

杜芷书一惊,陛下这些年对朝政之事兢兢业业,在她眼中,重光帝或许不曾是一个好丈夫,但对于大梁臣民而言,却是一个满腹抱负尽职尽责的帝王,今日竟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何况后宫不得干政,她还是被陛下所忌惮的杜家的女儿……

“愣着做什么,过来。”重光帝说完,将杜芷书拉上前。

桌前只有一把椅子,在杜芷书还呆愣之际,重光帝用力一扯,将她拉至怀里,跌坐在他双膝之上。奈何杜芷书根本没有心里准备,被这样亲昵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弹跳起来,因为身体的摇晃,那一瞬便下意识地抓紧了陛下的手臂保持平衡。

杜芷书听见一声清浅的倒吸气的声音,而后看见重光帝双眉紧拧,模样有些不太自然,遂出声询问:“陛下,怎么?”

重光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表情是已经恢复平静,可眉头还是微微皱起,后知后觉的杜芷书终于发觉问题所在,自己的右手此时正牢牢抓着重光帝右臂的手腕上方,想起何公公的话,杜芷书立马松开,撩起陛下的衣袖,皮肤上一层层的褶皱很是吓人,周边还有许多没有消退的红疱,简直触目惊心。

没有想到长袖会被突然撩起,重光帝脸色大变,迅速将手抽回,掩盖在长袖之下,而后不再与杜芷书对视,只是青着脸低着头,左手紧捏着奏折,刚刚轻佻的气氛霎时凝重。

杜芷书咬着唇,久久不能言语,她知道陛下手臂烧伤,却不知道是这样可怕,若不是亲眼见到,怎会有这一番震动……

“皇后先去休息吧,朕一个人批阅奏折便可。”重光帝低沉的声音传来,又恢复了初识的冷冽

杜芷书当真转身,没有片刻的犹豫,却似一把利刃划在重光帝心口。重光帝抬头,看着杜芷书走远的背影,眼神中那一丝落寞与哀伤无法遮掩。

视线很快重新回到奏章上,低落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却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重光帝抬头,竟看着重新返回的杜芷书,有些不解。

杜芷书伸手要握起重光帝右手时,他本能一缩,并不想让杜芷书触碰。奈何杜芷书执意握住重光帝右手,将它缓缓抬起,轻轻撩开袖子,这一次她的动作轻柔了许多,眼神专注在重光帝右臂的伤痕处。

感觉到重光帝的右手有一瞬的轻颤,杜芷书却不松手,手肘压着他的大掌,而后拧开伤药的瓶盖,指腹抹上药膏后,轻缓地擦拭在伤口处。

指腹明显地感知着下边粗糙起伏的皮肤,只觉眼眶一热,抿着唇不说话,手中动作愈发轻柔,小心地涂抹着药膏,不肯漏过每一寸肌肤,亦生怕用力过重弄疼了他。

重光帝也是一句话不说,没有了先前的瑟缩,而是静静地看着低着头专注的杜芷书,心情很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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