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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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汶扶着老夫人回后院休息,路上,老夫人叹息道:“咱们府里好不容易又有小孩子了。强儿长得多大!比你皮实多了!当初你小的时候,可听话了。不声不响的,像只猫一样……”

沈汶很怀疑老夫人是把小孩当宠物养了,以此来代替她送走的那只狗。

老夫人还念叨着:“看着强儿的样子,我心里怎么就这么喜欢呢?我老啦,不知道能看他几年……”

沈汶心里一酸,忙笑着说:“祖母说什么呀,您肯定能看着四弟长大,成了个大将军的。”

老夫人呵呵笑:“那敢情好啊……”

四皇子自从苏婉娘的母亲过世,苏婉娘原来母亲住的房子退了,四皇子就失去了在路上等着看苏婉娘的机会。

一连几个月,四皇子都没见到苏婉娘,到了元宵灯会,四皇子总算有了一线希望。

天刚擦黑,四皇子就让丁内侍驾着车到了灯市外。这半年,在宫里的夜里,四皇子悄悄地练习走路,终于能像常人般行走,可到了外面还得瘸着腿走来走去。像往常一样,四皇子扶着丁内侍的手臂,拐着腿走到了一处进入灯市的关键所在,然后就站在阴影里,看着挂满了灯笼的街道。

后世将元宵节称为中国的情人节,因为在这一天,平时笑不露齿、足不出户、行不动裙的“三不”少女都能出门来在街上自在行走欢笑,对于少年们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快乐的一个夜晚。

四皇子面带惆怅地看着那些少男少女们。他什么时候能步履正常地和苏婉娘一同在街上这么漫步,两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轮流着脸红,去给对方买个吃的,为对方猜个谜语什么的……

他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了几个护卫引领着沈毅等人走过来。在队末尾,苏婉娘与春绿一起走在沈湘身边,三个人说笑着。

沈湘一如以往地穿着短装,但她毕竟是侯府的大小姐,短装也是很讲究,暗红色的缎子面,袖口领边都是绣花。相比下,苏婉娘和春绿一样,都是一身暗绿的棉服,没有什么绣花,式样简单,根本配不上苏婉娘那绝世容颜,虽然苏婉娘把刘海都快梳到鼻子尖儿了,两颊边又各一大绺头发,整个脸也就露出了个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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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只觉得心头抽搐,不由得微蹙眉头。他不眨眼地看着他们走过,而后好久也没有动。

远远地,四皇子见苏婉娘指了下观弈阁的方向,沈湘点头,说了什么,沈毅就带着大家往那边去了。四皇子一喜,这才从暗影里走出来,也往观弈阁走去。

观弈阁外张贴着大张的告示,说二月二,季国手会如期来解去年得到的“生死劫”棋局。包官人楼中来回往来,招呼着来的客人。

侯府的队伍到了观弈阁前面,沈卓头一个进去,还拉着沈毅和沈坚,可苏婉娘却不想进去了。

以往苏婉娘到这里来见季文昭,都是一个人来。今天却是同侯府的人来,会让包官人看出自己是镇北侯府的人不说,说不定包官人还会向她打招呼,当着侯府的护卫,难免让人生疑她是何时认识了包官人的。

苏婉娘本来就是对沈湘说要过来买些下棋的书,因为沈汶在学着下棋,府里的书都太难了。现在就指着观弈阁旁边的书摊说:“那边是卖书的,我就不进去了。”

沈湘说道:“你若是买好了,就进来找我们。”自己带着春绿进了观弈阁。

苏婉娘一个人走到了观弈阁大门旁的书摊边,借着高悬的灯笼开始翻看书卷,四皇子见了在心中连声感谢皇天后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能这么好。

他不敢走得太快以免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抓着丁内侍的手用了大力气。

四皇子走到苏婉娘身后,可不敢打招呼,怕有人看出他认识苏婉娘,就想假装跌倒在苏婉娘身边。但又想起上次苏婉娘踢他的那一脚,不敢碰到苏婉娘,只能踉跄了一下,像是绊到了什么,扑到了苏婉娘三尺外的书摊上,勉强站稳。

苏婉娘吓一跳,忙侧脸看,四皇子在丁内侍的搀扶下直了身体,深觉自己没有风度,涨红了脸,对苏婉娘行礼,小声说:“得罪了。”

苏婉娘马上还礼道:“这位公子有礼。”显得很郑重,四皇子露出失望的神色,苏婉娘的一只眼睛俏皮地半眨了一下,表示她明白四皇子的做作。

四皇子只觉得吹到面颊上的寒冷微风,霎时变得清凉怡人。苏婉娘被头发遮了大半的脸庞在灯笼下都绽放出了惊人的美丽,他简直不敢直面,忙低头看书摊上的书,小声问:“姑娘在看什么书?”

苏婉娘也低下头,小声回答:“只想看看有关下棋的书。”

果然!她的主人是会下棋的!四皇子为自己的猜测正确感到欣慰的同时,又隐约觉得担忧:她的主人如果不是二小姐,不会是个男的吧?

他拿起一本书来,让苏婉娘看到了封面,悄声道:“这本书是前朝高手对局的棋谱,我读过,很有意思。”

两个人仿佛是各自在看书,苏婉娘不敢公开交谈,也不转头地说:“我想要不那么难的。”

四皇子放下手里的书,伸手拿了不远处的一本,说道:“这本《博弈浅谈》写得就如其名,易懂,讲的是基本战略。”

苏婉娘瞟了一眼,有些抱歉地说:“最好有一本教人怎么下棋的,从一开始谁先出那种……”

四皇子一愣,苏婉娘补充道:“为我家小姐买的。”做伪装用的。

四皇子心头一松,又看了看,向苏婉娘示意着远处的角落,说道:“那本《稚儿学棋》应该可以。”

苏婉娘抬头看,探身去拿,动作里别有种柔软婀娜,让四皇子的心又猛跳起来。

苏婉娘将书拿在手里一翻,高兴地说:“这本该是可以了。”她低声对四皇子说:“多谢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四皇子看了眼书摊,淡淡地说道:“这些书,我大约都读过了。”

苏婉娘可以想象他在深宫里独自读这些书的样子,莫名悲伤,忙低头说:“你别总看这些下棋的书,看些养生健体的,好好爱护自己。”

她说话还是一副教训的口吻,可四皇子却高兴得忍不住要笑,更深地垂头,小声“嗯”了一声——母亲教过自己,别人说话要有个应答,不然没礼貌!

苏婉娘很喜欢把大家管得服服帖帖的,她把沈汶院子理得一清二楚就是个例子。可惜她身边最亲密的两个人都是最不服管教的,沈汶自然管不了,弟弟苏传雅也越来越不听话了,经常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但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然这么温顺,让苏婉娘大有成就感。抬头看看,见周围没有别人注意自己,苏婉娘就又继续教导四皇子:“你平时该练练站桩,开始的时候,不用太长,腿酸就停下。可要渐渐加长时间,若是能站上一刻两刻的时间,对你的腿很有好处。”

四皇子像喝了蜜一样,从嘴里甜到腹部,小声说:“好,我今天回去……就开始。”

苏婉娘叹气:“今天你回去肯定晚了,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吧,可是要坚持哦,别停下。我天天……”她住了嘴——这么说自己不好吧?

四皇子等了片刻,问道:“你天天怎么了?”

苏婉娘想,如果不拿自己作为例子,怎么能说服对方坚持呢?就说:“我天天也要练功呢。过去是每天跟着大小姐习武,现在没时间了,也要每天练瑜伽功。”

四皇子好奇地问道:“瑜伽功是什么?”

苏婉娘有些后悔,可还是说道:“算是一种导引之术吧,就是拉筋柔体之术。嗯,你莫要告诉别人……”

四皇子脑海里想象出苏婉娘伸展了曼妙的腰肢……鼻中一热,忙转移思绪,小声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告诉别人你练习拉筋柔体干嘛?!

苏婉娘又小声说:“我不能进去,得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你莫在这里停得时间太长。天冷,你的腿别受了寒,快回去吧。”

四皇子知道苏婉娘这是在关心他,况且,他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也该离开了。就拿起两本书来,递给丁内侍,丁内侍向书摊里面的摊主询问银钱时,四皇子对苏婉娘说:“看告示,二月二季文昭要在这里讲棋,我会来,该一天都在……”他嘴里发干。

苏婉娘还是低头看书的样子,过了片刻,可四皇子却觉得长如永恒。

苏婉娘却是在思考着:那天自己的确是该来的。怎么也得设法与季文昭见次面,沈汶有告诉他的话。可怎么能单独见面呢?……那天若是来,最好没有府中其他的人跟着。……自己需要伪装好。就是包官人认出来了,也不会多嘴吧?……

苏婉娘终于轻声说:“我也争取来吧。”

四皇子心里的兔子已经变成鹿了,几乎要把他的肋骨都撞断了。丁内侍交完了钱,四皇子扶着丁内侍转身间,低声说:“那我先走了,你过个好节。”

苏婉娘不抬头地说:“你也是,快回去好好休息。”在外面这么走,他的腿才接好了半年,不会疼吧?

明明是平常的对话,四皇子却如在热水里泡过了一样舒服。他扶着丁内侍的胳膊拐着腿走回马车,一路只觉人们都在欢声笑语,街上处处是明晃晃的灯笼。远远地看着三皇子带着五公主和几个皇家侍卫走在街道的另一边,他没有过去打招呼。他心里现在有太多喜悦,只想一个人待着,细细品味。

看着四皇子意醉神迷的样子,丁内侍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惊了四皇子的白日梦。

沈毅他们一进观弈阁,包官人就笑着迎上去,对沈家的几个公子行礼道:“沈三公子是这里的常客了,这几位是?”

沈卓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哥,这是我二哥。”

包官人热情地抱拳:“久仰久仰!两位公子相貌威武,真乃将门虎子啊。”镇北侯府的护卫就在旁边,这时不能装糊涂。

沈卓笑着拍包官人:“老包真是势力,我来那么多次也没见你这么殷勤过。我哥他们来就这么说好话?”

包官人假装受委屈的样子:“沈三公子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哥就是英气逼人呀……”

沈卓笑着指着沈坚:“我这位二哥可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包官人郑重地对沈坚说:“二公子明显是位深谋远虑之人,定擅博弈之术,不知能否与我下一盘棋?话说,季国手也曾与我下过一盘棋……”

沈卓看出了包官人的意图,张嘴还来不及制止,沈坚已经笑着说:“包官人客气了,有时一定向包官人讨教。”

包官人马上说:“那么就明日申时正如何?我在此恭候大驾。”

沈坚笑着点头,沈卓摇头叹息——二哥被包官人抓到了!

包官人总算又找到一个能和他下棋的人了,兴奋地大喊:“快点快点,给每位上茶点!这是贵客!”

沈毅忙说:“吾等只是过路,随便喝口热茶就行。”

包官人笑着说:“公子客气了,这数九寒天夜里的,怎么也要吃口东西。”

啰嗦伙计跑过来,请他们随便坐了,给他们上了茶点,还不忘向他们重复广告上的内容:“各位公子小姐们,二月二可一定要来我们这里呀!季国手要来解去年挑战他的‘生死劫’呢!这个局可是厉害,我们这里挂了一年了,谁都没解开!就是当时季公子接到此局,也被气得吐血。可今年季公子传信了,说能解了它!我就说嘛,季公子是国手,区区生死劫怎么可能难得住他?各位千万不要错过了这个精彩……”

他们在这里喝茶吃点心,外面苏婉娘在四皇子走后,也付了钱,拿了书就想周围走走,等沈毅他们出来再过来就是了。可才溜达了不远,就有一个女孩子走过来笑着行了一礼,问道:“这位姐姐是镇北侯府的吧?请问你家主人在哪里?”

苏婉娘忙还礼,刚要问是谁,就看见这个女孩子后面不远处便装的三皇子和五公主。苏婉娘忙指了下观弈阁说:“大公子他们在观弈阁中。”那个女孩子谢了,回去告诉了三皇子,他们往观弈阁去了。

苏婉娘想这又得一段时间,就接着在街上看灯。

沈湘却是在频频看门口,纳闷苏婉娘怎么还不进来,看着看着,就看见三皇子和五公主走了进来,沈湘忙垂了眼睛。

这半年,她时常随着大哥他们一起去骑马狩猎,三皇子也在其中,可再也没有像上次与沈卓互殴那样发疯过,像过去一样正常了,但沈湘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知道三皇子经常看她,因为她也常常看三皇子的背影。但一走对面,矜持地行了礼,两个人肯定谁都不再看谁,庄严得不得了,比着谁的鼻子翘的高。

三皇子到现在也没归还沈湘的佩剑,沈湘自然不好意思去要。万一对方是忘在了哪个角落,自己去要显得多么小气,说不定对方会觉得自己是在找机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三皇子那边与大哥他们见面行礼,五公主到了沈湘面前,沈湘才抬头。两个人见礼后,五公主问道:“你那位妹妹怎么没有来?”

沈湘看和自己一般年龄的五公主,这一年来,却像是长大了好多。自己的母亲半年前生了个小弟弟,而她的母亲却在那之前死去的。沈湘暗叹,表面笑着说:“我……”刚要说“母亲”,忙换了人称说:“祖母让她在府里陪着我弟弟玩……”沈湘的话语声低了——还是说错话了。

五公主果然叹息:“你有个小弟弟了?他多大?”

沈湘不敢不回答,只得硬着头皮说:“七个月吧。”

五公主低下了眼帘,半晌,带了哭音儿说:“我……没带给孩子的礼物,我想着……也许能见到你的小妹妹……只给她带了颗珠子……”

沈湘心里难受,忙伸手拉了下五公主的袖子说:“那就给我吧,我给她带回去。”算是打岔。

五公主低着头从袖子中拿出了一颗大珍珠,眼泪滴落在自己的手上,她把珠子放在沈湘手里,没抬头说道:“你替我谢谢她……”

沈湘接过珠子,小声说:“你谢她干吗?你对她这么好,她肯定是要谢谢你的。你别难受,等有机会,来我们府里玩。”五公主点头。

门口往外观望的包官人大声说:“哎呀!这不是平远侯府的张大公子吗?快进来!快进来!我这里刚出笼的蒸糕,还冒着热气呢!”

路边好几个人听了,都走了进来。

张允铭边笑着说“好你个包官人,拿我作伐给你揽生意?”边走了进来。抬头一见满屋镇北侯府的人,再加上个三皇子,脚停在门槛处,欲进不进。

沈毅和沈坚正与三皇子说话,没看见张允铭,沈卓却看见张允铭了,讥笑道:“张大公子,见了我,不敢进来了?是输怕了吧?”

张允铭眉梢一挑,抽出腰间的扇子握在手掌中,跨入门来,对沈卓抱了下拳,然后对着沈湘和五公主行了礼。见五公主面容愁郁,眼睛微红,张允铭不敢多看,笑着说:“我家妹妹们原来说要来看灯的,可是家母微感不适,把她们都留在了家中。不然就能见到你们了。”心里说,幸亏没带她们出来。

沈卓一听,脸拉了下来。张允铭却展开扇子扇了下,转脸对沈卓笑道:“沈三公子看来兴致很高,斗志昂扬,二月二一定是会来挑战季文昭的吧?”话语温和,但含着嘲弄。

沈卓斜眼看张允铭:“大冬天的扇扇子,你是不是有病呀!”

张允铭无视沈卓的攻击,又扇了两下,怡然地说:“此乃文人之雅物,非饱读诗书者,不能领略其中神韵。话说,此扇面是我得意之作,看!一只小狗,神情颇为倨傲无状,送给沈三公子如何?与君十分相配。”

这是在骂人吧?五公主一改悲切,抬袖掩面微笑。

沈卓咬着牙笑着,扭脸对沈毅喊:“大哥,三皇子,张大公子等了半天了!”让你躲!我得对得起你!

张允铭进来就知道躲不开了,忙走过去笑着行礼寒暄。

看时间晚了,沈毅告辞了。三皇子不能马上追着镇北侯府的人走,而张允铭进来了,怎么也得吃点蒸糕,结果三皇子带着五公主和张允铭留在了后面,和张允铭一起点了新出笼的黄年糕吃了。

沈毅他们出门来,苏婉娘抱了五六本书,已经等了半天了。沈湘低声问:“你怎么不进去?外面这么冷!”

苏婉娘跺着脚说:“我总怕我刚进去你们就往外走,还不如就这么等着呢。”

沈湘气得推苏婉娘:“你这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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