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节(1 / 1)
舟济岛本身也是一个荒岛,但自从曹直带着人霸占此处以后,这里倒是有了不小的改观。有修建完善的码头,有重门叠户的房屋,看上去颇有一些世外桃源的感觉。
船靠岸以后,大汉对着江夏他们吼了一句:“先在船上等着,我去问问曹爷是不是愿意见你们。”
江夏微微对着大汉笑了笑,抱拳说了一声:“有劳。”
大汉打量了江夏两眼,也笑了一下。他道:“几个裆下长卵的,还没有一个年轻小子会处事,一大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去了吧?”
说着,大汉使劲盯了毛文松两眼,然后嗤笑一声:“官……”接着便大摇其头,跳上岸往岛上走去。
江夏他们大约在船上等了足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直没有见到有人来通知进去见曹直。江夏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因为换做是他,他也会如此。下马威嘛,谁不会这招。
但是毛文松早在半个时辰以前就开始沉不住气了,他一直在说:“一个区区海盗,竟然还敢跟本官摆谱。走,我们回去。大不了不见他就是。”
这番话毛文松已经说了好几遍,江夏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毛文松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怎么?你以为这舟济岛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不成?”
“怎地?难不成他们还敢扣押朝廷命官不成?”毛文松怒气冲冲地吼道。但他这话一说完,迎来的却是数道像看白痴一般的目光。就连毛文松带来的那两名衙差,看他的眼神也显得有些怪异。
毕竟这事儿是明摆着的,人家连海盗都敢做,又怎么会怕你一个区区八品县丞?毛文松兴许也是明白了自己言出有误,当下哼哼了两声以后,便没再说话了。
接着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等的毛文松他们肚子咕咕作响时,先前他们碰见的那个大汉,终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大汉对着江夏他们招了招手,道:“跟着来吧,曹爷决定见你们了。”
呼……毛文松重重地舒了口气,已经被磨的没了脾气的他,现在只想赶紧见到曹直。然后和曹直谈妥一切,接着便坐船离开此地。
上了岸,一路往岛上走。经过一条青石板路,转入一条种满了银杉树的草地,刘平安他们一行人终于看见了一栋大院子。
院门口像大户人家的房屋一样,修有九节石梯,放有威武狮子,立有朱红大门,门上还有兽口铜环。
大门此刻大大敞开着,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两队身材彪悍的护卫,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握着明晃晃的钢刀。
大汉跨过门槛以后,对着江夏他们招着手道:“都麻溜一点儿,咱们曹爷的时间可宝贵的紧,没空等你们。”
江夏微微对着大汉点了点头,脚下加快了速度。
穿过前院以后,众人来到了一块大操场上面,操场的尽头便是中庭正院。那正院的正厅上,挂着金漆大字,上书“义海豪情”四字。
江夏看了看那四个字,眼珠微微一转,然后低垂着头,跟在那大汉身后就走进了正厅。
正厅之中,一名看上去三十岁总有的男子端坐于主位之上。手中拿着一个飘着热气的盖碗茶杯,正轻轻用嘴吹着那热气。
福州府的人都传言曹直此人身高八尺,腰宽六尺,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喜好生吃人肉,上颌长着两颗九寸长的獠牙。但此刻该男子既然敢端坐于主位,那自然就是曹直无疑了。
细细观察此人,身高不足六尺,身材瘦弱,面白无须。穿着一身青衫长褂,不似海盗头目,倒像是个书生。
当然,此人原本的身份,就是一个书生。并且还是福清县云山镇的一个书生,和桃花镇仅仅相隔不足三十里路。
见到江夏他们进来,曹直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向毛文松他们。他那明亮的眸子仔细打量了江夏他们每一个人,最终他目光准确无误地放在了毛文松身上,说道:“在下曹直,请问哪一位是县丞毛文松大人?”
没等毛文松自表身份,江夏、夏霖他们齐齐看向毛文松。毛文松轻咳了两声,一抖衣服下摆道:“本官便是。”
“哦。”曹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复又端起茶杯,一边小心翼翼地喝了口茶,一边说道:“来人啊,拖出去杀了。”
很快,四名汉子从大厅两边走出来,分左右挟持着曹直,不由分说就往正厅外拉。毛文松大惊,大声吼道:“放开我,我乃朝廷命官,你们杀了我,会被抄家灭族的。放开我……”
海大有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到自己后腰上,那里放着一把短刀。就在他准备拉刀出来时,江夏拍了拍海大有的手。然后往前走出两步,他突然大笑了两声,“哈哈哈哈……都说这通海帮帮主曹直如何如何的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我一个小小仆役,都感觉有些看不起你了呢。”
“等一等。”曹直轻飘飘地下令,然后看向江夏道:“你最好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否则我不保证会因为你只是一个仆役就饶你一命。”
江夏轻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他看向曹直一脸戏谑地问道:“江湖不都传说曹帮主喜好生吃人肉吗?怎么,现在就光杀人,不吃肉了?或者……你是嫌毛大人年纪太大,皮肉太老不好吃?那来来来,你吃我的,我年纪轻,皮肉嫩的很。”
说着,江夏从右脚靴子里面拔出一把匕首,将刀把对准曹直,然后大步走到了曹直面前。
江夏这番举动,顿时把所有人都弄愣住了。包括曹直,此刻也是一脸发愣地看着江夏。
第660章 心理博弈(二)
曹直一个秀才出身的人,从小学的就是孔孟之道,哪里可能会生吃人肉。之所以这样说,还不是因为他干了海盗这个行当,不塑造一个残忍嗜杀的形象出来,恐怕谁都会来欺负他,抢夺他的生意和地盘。
如今他残忍嗜杀的名声已经传遍整个福州府,再伴随着他日益强大的势力,这才使得他能稳稳把控着劫掠外国商船这条巨大财路。
可是江夏现在对着他一阵呛声,顿时让曹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所以他足足看着江夏愣了七八息时间,最后才学着江夏那样,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阵后,曹直拍着手道:“好,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没想到你们这六个人里面,最有意思的竟然这位小兄弟。就冲着这位小兄弟的胆识,我就饶那狗官一命。来人啊,放了他。”
护卫们一下放开毛文松,毛文松松了口气,整个人站立有些不稳,似乎腿有点儿发软。要不一旁的两个衙差看出他有异样,所以赶紧扶着,恐怕他真会一屁股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说实话,事情到了眼前这个局面,毛文松基本已经废了。他的到来,顶多就是用来证明一下福清县的诚意,而剩下来的所有事,都得看江夏的。
江夏虽然明知道曹直不会生吃他的肉,但也懂得见好就收。他把匕首收回,熟练地插到右脚靴子里的匕首鞘内,然后抱拳对着曹直说道:“虽然江湖之中传言曹帮主凶残嗜杀,但是小子一直都知道,帮主其实是个重情重义,义薄云天之人。”
“哦?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曹直现在对江夏越发的有兴趣了,于是忍不住笑着追问。
“这一点从帮主只劫掠外国商船,并且每次只取财物三成就可以看出。为什么帮主只劫掠外国商船?是因为帮主念鱼水之情,不愿对乡里乡亲动手。这是重情。为什么帮主每次劫掠只取三成财物?是因为帮主不愿意激化矛盾,让手下兄弟去和人拼杀,这是重义。宁愿放弃唾手可得之财,也要保证手下兄弟不受伤丧命。这还不是义薄云天吗?”
江夏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整个正厅周边站着的海盗全都听见了。也许这些人以往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帮主只愿意取三成财物。但是现在,他们全都明白了过来。
“啪!”突然间,站在离曹直不远处,一名脸有刀疤的男子猛地煽了自己一耳光。男子一脸羞愧地说道:“枉我还一直反对帮主财物只取三成的做法,原来帮主都是为了我们,我真是……”
“老三,有什么话下去以后再说。”曹直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看向江夏的眼神,已经带着几分郑重。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呐……
曹直看着江夏道:“说吧,你们今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别跟我说是为了来送还我的父母妻儿,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尽管说条件便是。”
江夏点了点头,“帮主英明,我们既然前来主动提出释放帮主的父母妻儿,那自然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希望帮主能够与福清县合作,出人马灭除海蛟帮。只要帮主答应,夏县令便承诺,释放帮主的父母妻儿。”
“灭除海蛟帮?”曹直眉头一皱,接着便轻笑了一声:“真是笑话,海蛟帮在这福州海域势力也不算小。我与他硬碰硬,必定也会大受损失。就因为我的父母妻儿,我就让我的数百兄弟去送死,你认为我会做这样的事?你们夏县令,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帮主说的很有道理。”江夏微微颔首,仿佛很认同曹直说的话。“这的确不是一个值当的买卖,但知府大人也承诺了。只要帮主愿意带着兄弟们接受招安,帮主可以恢复秀才功名,而帮主的兄弟也可以就地落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江夏说到这里,曹直立刻准备说话。但是江夏却抢先打断了他,“我知道,帮主肯定是想说,现在你乃是福州第一海盗头目,坐拥数千英雄豪杰,占山为王好不自在。但我想请问帮主一句,你能一直都如此吗?”
“我……”曹直张张嘴想要强辩两句,但却没能说出话来。
江夏接着说道:“现在福建、浙江、广州,海盗、倭寇再次滋生,原因只是因为皇上下令,让水师巢而出开拓海域。一旦有一天皇上收回成命,那第一波迎来水师打击的,必然就是各地海盗。而帮主作为福州第一海盗头目,届时恐怕……
好,就退一步说。假如当今皇上不收回成命,大明一直都在海外。帮主你们可以一直这样生存,可是你们的孩子呢?孙子呢?难道也让他们一辈子窝在这个荒岛上,永远不能在岸上自由自在,堂堂正正的行走?
现在福州府和福清县都愿意给帮主机会,为什么?一来的确是因为水陆政离,陆军对于灭除海盗没有太好的办法,二来则是因为帮主从未劫掠过大明商船,所以还能给帮主您这样的机会。
人无远虑便必有近忧,所以在下恳求帮主三思,不要错失了这个良机,以后才后悔莫及。毕竟不是每一个海盗,都叫特仑苏的。哦,不对。毕竟不是每一个海盗,都能在岸上走的。”
江夏此番话语说完,不仅是曹直无话可说,就连毛文松和他带来的那两个衙差也都嘴张的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夏刚才那一番分析,由浅入深,面面俱到。就连毛文松都觉得,哪怕自己是曹直,也应该被江夏给说动了。
的确,海盗现在看上去是风光,但这是因为朝廷的政策所致。一旦朝廷下定决心灭除海盗,凭借大明水师那么强大的兵力,海盗难不成还有反抗之力?
曹直经过一阵深思熟虑以后,抬起头来看向江夏,“你很会说话,我承认我被你说动了。只是我要如何相信,我们投诚以后,官府会对我们以往的事,既往不咎?”
江夏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毛文松。毛文松立刻明白过来,赶紧将他原本想要递给江夏的那两分承诺书递给江夏。
江夏把两分承诺书递给曹直,说道:“这两封是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给你的承诺书,上面有两位大人的印章。官府是要面子的,只要你手中有这两件东西,无论是知府大人还是县令大人,都不可能反悔。”
曹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江夏面前接过那两分承诺书。他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们。不过为了表达你们的诚意,我希望你们能先把我的父母妻儿送过来还给我。”
江夏没有丝毫考虑,立刻点头应下:“好,我会让人把你的父母送来。”
“是父母妻儿。”曹直强调了一句。但是江夏却用一个十分平静的眼神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曹直与他四目相对,终于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希望明天黄昏之前能看见我的父母。”
“没有问题。”说完这句话,江夏直接对曹直抱拳,“那没有其它事,我就先告辞了。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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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江夏也没等曹直回复,直接转身走往正厅的出口走。江夏这样一走,其余众人下意识的就跟着一起走了,那模样仿佛其余五人都是受江夏领导的一样。
直至江夏带着众人走出正厅以后,曹直这才叫了一声:“还是留下来用过午膳以后再走吧。”
一听用午膳,早就饿极的毛文松看了江夏一眼,其实心里是很想留下吃顿饭再走的。但是江夏却直接回复了一句,“不必!”然后接着往外走。
江夏走的急,所以众人很快就上船开始启航。在船上,毛文松看向江夏的表情已经没有了一丝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敬佩。没错,敬佩。尊敬加佩服。
毛文松忍不住问江夏:“何安兄弟,你说我们把曹直的父母交还给他以后,他会真的帮我们灭除海蛟帮吗?”
江夏摇了摇头,连丝毫考虑都没有。他道:“曹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做什么样的选择对自己更有利。我们他的父母交还给他以后,他一定不会去和海蛟帮硬碰硬,而是会选择找各种借口拖延我们。”
“啊?那既然是这样,我们还把他父母交还给他干嘛?”毛文松忍不住问道。
江夏淡淡一笑,道:“他不想去和海蛟帮硬碰硬,难道就能不去?我自有办法让他不得不去帮我们灭掉海蛟帮!”
第661章 心理博弈(三)
江夏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曹直便召集了整个通海帮的五位当家一起商议招安一事。
商议刚刚开始,二当家抢先对曹直问道:“帮主,难道你真的准备接受福州府的招安,和海蛟帮开战?”
曹直摇头,“我们和海蛟帮的实力,算起来只在伯仲之间。让我们去和海蛟帮硬拼,最终只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所以若非必要,我们绝不能主动去招惹海蛟帮。
但是刚才那叫何安的小子也说得不错,现在我们的日子能过得如此安稳,全靠朝廷下令让水师离开。一旦朝廷收回这条政令,那恐怕……所以官府这边,我们暂时也不能得罪,以便给自己留条退路。”
“帮主英明!”四位当家齐齐对曹直说道。显然,他们对于曹直的处置方式很满意。
江夏他们的船,最终在桃花镇的码头靠岸。下船以后,江夏对毛文松深深地鞠躬一躬,说道:“毛大人,小子年幼无知,多有冒犯和失礼,还望大人能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毛文松看着江夏一阵无奈地摇头,最后脸上挂着苦笑道:“就你还年幼无知?那本官算什么?老糊涂?好了,本官知道你家是开客栈的,就罚你请本官吃一顿上等的席面吧。”
“大人愿意赏光,在下等均感不甚荣幸。”江夏笑着说道。
当天江夏他们一行三人陪着毛文松吃完饭以后,便回到了夏府。
第二天早晨,晨曦刚露。江夏就按照和曹直的约定,带着他的父母一起出发,将他们送往舟济岛。
当然,同行的仍然有夏霖、海大有以及毛文松。
这次毛文松没有带护卫,因为上一次的经历告诉他,带不带护卫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关键时刻,两个护卫还没有江夏一个人管用。
日出出发,大约正午时分,江夏他们的船就已经到了舟济岛。这一次见曹直,江夏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刁难,反而所有人都对他们十分客气。
在之前见面的正厅,曹直见到了他的父母。与他们分别近五年的曹直顿时红了眼眶,露出了他柔情的一面。
上次带领江夏他们的那个大汉,此刻恰机提出带江夏他们前去用膳。江夏他们也不好打扰曹直和他父母述说离别之情,所以就跟着离开了。
一顿午膳用完,等了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曹直终于来到了后院。见到江夏他们以后,曹直对着毛文松抱拳行礼道:“曹直多谢毛大人助在下和父母团聚,如此大恩,曹直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怎么会不知道如何报答?按照约定那样,帮我们灭掉海蛟帮啊。”毛文松笑着说道。这句应对,在来的路上江夏早就教过他了。
曹直一听毛文松的话,眉头立刻皱了皱。他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道:“大人,我这才刚和父母团聚,而我父母因为在监狱之中生活太久,身体不是很好。作为他们的儿子,我此时岂能离开他们?
所以还请大人大发慈悲,让我好好照料二老一段时间,等到二老身体有所好转以后,我立刻履行承诺,出动人马灭除海蛟帮。”
“照料二老一段时间,等二老身体有所好转?”毛文松脸色一跨,心中暗道一句,果然又被江夏猜中了。他脸上很快露出浓浓的不悦之情,说道:“曹帮主,我记得我们一开始的约定,可并不是这样的。你这一句话,不就等于要把攻打海蛟帮一事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吗?”
“大人,您这是什么话?难道大人就认为,我父母的身体就永远不得好转了吗?”曹直说着,双目微微一眯,一股森然的杀意顿时从体内迸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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