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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说道:“姑娘,柳少爷,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夫人那里罢。”

柳昶看了下天色,很懂事地点点头,对碧草道:“辛苦你了。”

阿竹自己是个伪小孩,懂得审时度势,一般时候很乖巧,但柳昶不过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何以如此懂事听话?除了初见面时,柳昶拿出草编蚱蜢给她时话唠了点儿,今日却是一副小大人样。

正想着,柳昶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压抵了声音说道:“表妹,那位王爷是今上最宠爱的皇子么?看起来不简单呢,你与他相处时可要小心一些,沾上皇家之事……不太好。表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些事情慎重些方好……”

话唠又开始了。

阿竹眨了下眼睛,觉得要重新审视这位小表哥了,突又觉得能说出这翻话的他聪慧得不可思议。再看碧草,她也是一脸吃惊,估计没有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之言。

碧草可是清楚在自家姑娘被人抱走时,她心急如焚,正要禀报院中守门的僧人帮忙去拦那女人时,却是柳昶第一个发现阿竹不在的,马上辞别了那位孔小姑娘,先是沉稳地询问她阿竹为何不见了,待听得碧草说起经过,第一时间便道:“既然表妹阻止你,那姑娘应该是表妹认识之人,切勿声张。”

碧草一腔担忧让这表少爷的推理给噎在了胸腔,然后柳昶又说:“若那姑娘是认识表妹,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表明身份,反而要自称是表妹的婢女,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声张。咱们先去找找,再看情况。”然后便带着她去询问守院门的僧人。

最后自然不是问僧人得知,而是端王身边伺候的丫鬟过来通知他们,端王殿下在枯潭寺为宫中凤体有恙的太后斋戒礼佛,端王得知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也来枯潭寺上香,便请她去一叙罢了。端王去年回京时救了阿竹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对这事并不奇怪。

也幸好他们没有声张,不然若误了端王的事情,碧草不敢想象他们的下场。她只是个小小婢女,原本以为国公爷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了,没想到一朝还能见着当朝亲王。

不过比起见着端王,让碧草心中叹服的是柳昶,遇事不慌不忙,沉稳从容,能从一点蛛丝马迹得出端王无端在此不同寻常,远非寻常小儿难比。

等柳昶唠叨得差不多了,阿竹乖巧地道:“表哥,我知道了。”

柳昶突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窘然地道:“表妹别嫌我啰嗦,只是担忧表妹罢了。”

“我省得的。”阿竹继续微笑。

柳昶方松了口气,又牵着阿竹的手往前面香房行去,说道:“这事就不必告诉母亲和姑母她们了,省得他们担忧。”

“好的。”阿竹应了一声,瞅了眼碧草。

碧草忙道:“这可不行,你们从后院中出来,很多香客都见着了。虽然他们不知道后院中住着谁,不过能在枯潭寺后院礼佛的必不是寻常人物。”

“那就提一提吧。”至于怎么提法,就看个人了。

正说着,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柳氏和何氏正好出来了,正在询问个小沙弥金菊园的去处,见着他们时,方打发了小沙弥。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柳氏弯腰为阿竹理了下身上的秋衣说道。

阿竹乖巧地点头,又看了柳昶一眼。想来今天的事情让两人都有了共同的经历,柳昶心里与阿竹多了几分亲切感,见她望来,不由抿唇一笑。

这笑容自然又炫花了阿竹的眼睛,连柳氏都忍不住闭了闭眼,对何氏笑道:“大嫂,阿昶这孩子可不得了啊,古人所说蓬荜生辉便是这个理。”一时间便开起了玩笑,乱用了下成语了,不过却是最恰当不过。

何氏听得好笑,也知道儿子的特别,摸了摸柳昶的脑袋,说道:“也不知他小人家的,何以一笑便生辉。”

说说笑笑间,便已出了枯潭寺,柳氏和何氏道别后,分别携着各自的孩子登车而去。

马车上,阿竹扒着窗口看了眼柳家的马车,马车在后头,自然看不到什么。

柳氏见她一副对柳昶心心念念的模样,心里好笑又好气,才六岁的小人儿难道就懂得什么了么?虽说女儿一直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也有自个主意,但在所有母亲心里,无论孩子多大,皆是需要母亲爱护的孩子。

“娘亲,今天阿竹在枯潭寺见着端王殿下了……”

柳氏听罢吃了一惊,等听阿竹说端王在此为太后斋戒礼佛,又是一愣,说道:“太后身子有恙?”

阿竹眨了下眼睛,看向碧草,碧草赶紧道:“奴婢问了端王府的姐姐,她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柳氏听罢,便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太后凤体有恙并未透露出来,端王殿下一片孝心,暗中来到枯潭寺为太后斋戒礼佛罢了。至于为何太后身子有恙没有消息传来,这也简单,应该是宫里不想张扬出去,太后又是个严谨端肃之人,并不想兴师动众,不然众多皇子公主,哪个不会告知天下去为太后斋戒礼佛,这也是在皇帝和天下人心中刷好感度的一种孝举。

柳氏便不放在心上,询问起阿竹金菊好不好看之类的。

回到靖安公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下了车,柳氏携着阿竹去太夫人那儿请了安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回来不久,严祈文也下衙回来了。

柳氏牵着阿竹迎了过去,柳氏伺候外面归来的丈夫洗漱更衣奉茶,阿竹像只小胖狗一样围着她爹转着,转得严祈文夫妻都有些忍俊不禁,心知阿竹这模样是有话说的表现,打从她能说话起,每次都这般表现。

待严祈文将她抱起后,阿竹忍不住问道:“阿爹,你知道端王殿下在枯潭寺为太后娘娘斋戒礼佛么?”

严祈文听罢一愣,忍不住道:“端王殿下的枯潭寺?”

柳氏见他神色有异,忙将今日阿竹遇到端王的事情说了,严祈文听罢笑了起来,解释道:“入秋后太后娘娘凤体有恙,不过却不是什么大碍,宫里也没传出来,我也是从上峰那儿得知,端王殿下心忧太后娘娘凤体,便自动请缨,去寺里为太后斋戒念佛,祈求太后凤体安康。端王此行颇为隐秘,盖因皇上不欲人去打扰端王斋戒,没想到端王原来是在枯潭寺。”

柳氏听罢,笑了笑不疑有他,阿竹却沉思起来。

斋戒什么的,她一个子儿都不信。嗯,或者说太后凤体有恙是真的,端王只是趁着斋戒的目的大行方便罢了,至于为何挑选枯潭寺,想也知道枯潭寺女眷居多,不惹人注意,也方便传递消息。

可是,端王想要传递的是什么消息呢?是他自己的私人目的,还是皇上的命令?是和去年袭击她的人有关么?那追着甲一的僧人又作何解释?是寺里的僧人,还是有人伪装的?

真是一团乱麻,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太糟糕了。

一只大手盖在她脑袋上,就听到她爹温雅的声音:“阿竹在想什么呢?小孩子多思多虑可长不大哦,难道你要永远像现在这样又矮又胖?”

“……阿爹说什么呢?”阿竹拍开他的手,然后伸出小胖手抓住他,瞄了一眼正在吩咐丫鬟晚膳菜单的柳氏,凑到他耳边道:“阿爹,今日阿竹帮了端王一个忙哦。”

严祈文神色一禀,将阿竹抱了起来,对诧异看过来的柳氏道:“惠娘,我带阿竹去书房检查一下她的字,稍会就回来和你用膳。”不待柳氏应声,抱着她出了房,往书房而去。

☆、第21章

秋意渐深,京城已经泛起了深秋的冷意,早上晨起时,还可以看到院中枝头上的秋霜。

卯时刚过,阿竹就醒了,小胖手揉着眼睛,很快被奶娘乔妈妈抓住她的手,用醺了清水的帕子给她揉眼睛。

等乔妈妈带着丫鬟帮她整饬得差不多后,阿竹也清醒了。

今天和以往没有多大区别,去上房见了父母后,陪他们吃了点早食,送严祈文上衙后,柳氏便携着阿竹去春晖堂给太夫人请安。

所有女眷都到了,老夫人携着严青兰坐在太夫人下首位置,钟氏恭顺地坐在旁边,高氏坐在太夫人另一边,几人正和太夫人说着话。

“你娘家的昶哥儿学问不错,昨日去族学旁听时,请教族学里的先生问题,先生赞称他小小年纪,便能举一反三,见解精辟。”太夫人含笑着对柳氏道。

柳氏心中欢喜,面上却仍是谦虚地道:“他小人家当不得如此称赞,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还需得多读些书方好,断不能称赞太过,免得心生骄傲。须知学海无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过是他现在的见识太少罢。”

太夫人又点头,肯定道:“不过以昶哥儿现在的年纪也是难得了。”

高氏携着女儿坐于一旁,面上含笑,端庄稳重,并不搭话。倒是老夫人心中泛酸,忍不住道:“听族学里的先生说,祺哥儿的学问做得也不错,待过几年,便让他下场试试本领。”

“嗯,祺哥儿确实不错。”

严青兰听到太夫人称赞这一句,眉眼飞扬,得意地看了阿竹一眼。你有表哥,我也有表哥,我表哥也能得先生称赞。不由附和道:“老祖宗,祺表哥昨日还写了一篇经义拿给祖父看,祖父说不错呢。”

太夫人面上一哂,并未搭腔。

请安过后,梅兰竹菊便在丫鬟奶娘的护送下去了静华斋读书,教他们的是一名姓元的女先生,她出身江南的望族,颇有才名,琴棋书画样样皆有造诣,是难得一见的全才。然而,却因一些事蹉跎了婚事,后来因年纪大了不好再嫁人,也不欲给人做填房,便在家人的支持下,索性给家里的姑娘们作启蒙先生,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靖安公府能请她来教导自家姑娘们才学,也是托了关系,据闻来靖安公府坐馆已有三年时间了。

四个姑娘给先生行礼后,便依次落座。

早上学的是《四书》,稍后练书法,下午便是姑娘们可择自己喜欢的学,不拘于琴棋书画、医占星相等。

世人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却并不如何正确,女子读书明理,大户人家却是多主张女子读书的。读书之余,琴棋书画便也要熟知,这是闺阁中与诸家女眷交往时必作交流的技艺,也容不得忽视。为此,除了元先生外,还特意请了琴娘,而书、画、棋三样以三个姑娘现在的水平,无先生的水平完全可以教导,待她们稍大一些,再依她们情况请些各方大家回来教导。

阿竹伏在案桌上,一笔一画认真地描红,碧草在旁伺候着笔墨。当听到细碎的声音响起时,忍不住看了一眼,却见静华斋外站了两个男孩,一个带着孩子气的漂亮,一个如翩翩小儿郎的清俊斯文,皆含笑而立,并非打扰静华斋中认真描红的姑娘们。

严青梅年纪较大,手腕有力,字已有风骨,速度比几个姐妹较快。最后一笔收起,旁边的一名丫鬟在她搁笔时,适时地捧起她的手腕子轻柔适中的按捏。另一名丫鬟则端了温茶过来让她润喉。

严青梅浅抿了口茶,抬头同样看到静华斋外的两名男孩,因一个七岁一个八岁,又都是亲戚,所以也没有什么妨碍,严青梅走了出去,请他们入室一观。

等严青兰等人同样描红完搁笔,看到出现的两名男孩,都有些高兴,严青兰抓着钟祺的袖子,有些娇娇地道:“表哥怎地来了?”

钟祺好脾气地道:“今日先生放半日假,我听阿昶说要过来探望三表妹,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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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昶微微一笑,室内的人只觉得眼睛一亮,忍不住闭了闭眼,听得柳昶说道:“若是打扰诸位姐妹,在此陪不是了。”

自然没有打扰,而且还是难得的交流机会,严青梅客气地请他们到花厅里坐下,让丫鬟上了茶点,四女两男依次坐下,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柳昶今日确实是想要来探望阿竹的,因为随母亲来京,使得他停止了上学,柳氏怕他功课落下,便以旁听生的方式让他每日跟着去严家族学听课,若有什么不懂也方便询问严家坐馆的夫子。何氏初时对这安排有些犹豫,后来听得太夫人也同意了,便让儿子每隔两日去严家族学听课,在严家住上一晚,省得在路上耽搁时间。

柳昶确实聪明好学,甚至远比同龄人还要聪明伶俐上几分,总有自己不同的见解,让严家族学的先生们又惊又喜,十分乐意他来旁听,甚至因为柳昶的出现,使得族学中的弟子多了些危机感,更认真读书,严家族学里读书的风气更好了。

说话其间,钟祺对柳昶的才学十分推崇,听得严青兰小嘴嘟了起来,心里十分不舒服,再看阿竹抿着嘴朝柳昶笑,眼睛一转,便凑到柳昶那儿道:“柳家表哥,前几日先生教了我们一个典故,我仍是有些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请教柳家表哥。”

柳昶微笑道,“自然可以。”

那笑容自然又让严青兰闭了闭眼,心里泛起嘀咕来,怎么他的笑容总是这般刺眼呢?怪哉。可是看旁边的人似乎并无不妥,以为只是自己的原因,便不提这事,开始说起先生今日讲的典故来。

“有书孔文举……”

当严青兰开口,严青梅便拧起眉毛,严青菊也觉得不妥,唯有阿竹无聊地想:这小姑娘又欠抽了,竟然拿孔融来说事,不正是嘲讽柳昶“小时了了,大必未佳”么?

柳昶微笑着倾听,钟祺已然讶异地看了眼自家表妹,心说表妹怎么拿如此白痴的问题问人?莫非是与柳昶不对付?

“表妹,你问这典故也太浅显了,不必阿昶说,我自可答你。”钟祺将话题揽了过去。

严青兰的脸色顿时像吃了只死苍蝇一样憋得不行,瞪着钟祺,心里恼怒,平时看他进退有度的,现在却蠢成这般,她再也不跟他玩了!

小孩子间的官司不必理会,午膳时间到了,柳昶和阿竹一起到柳氏那儿用午膳,却不想何氏也来了,正和柳氏说话。他们进来时,正听到何氏对柳氏说:“……先服用五日,届时再看效果……”

不会又是什么生子偏方吧?阿竹脑子亮起了个疑问。

“你父亲还有五日便到京城。”何氏对柳昶道:“届时他可要检查你的功课,你可要跟着严家的夫子好生学习,别随便闹事。”

柳昶笑着应了一声,并不如何将母亲的话放在心里。

阿竹蹦了过去,小胖手攀着炕头,“舅母,舅舅要到了么?”

何氏笑着将她小胖身子抱到怀里,抚了抚她可爱的小肥脸,笑着点头。

用过午膳,阿竹带柳昶到她的小书房去玩耍看书。她将柳昶当成弟弟看待,知道他喜欢读书,恰巧她爹括写了很多孤本放到她的小书房里,正好可以让柳昶翻阅,柳昶果然如想象般的那样惊喜不已。

柳氏望着两个孩子在丫鬟簇拥下离开,犹豫了下,说道:“大嫂,这些日子我观阿昶行事有度,又是个好孩子,心里真是越看越喜欢……”

不必她说完,何氏已经知道她说什么了,便道:“说这些还长着呢。我也喜欢阿竹这孩子,但你还年轻,说这些尚早,很不必如此。阿竹将来未必不会有个兄弟依靠,你就宽宽心。若阿竹真的和阿昶有夫妻缘,我自待阿竹如珠如宝,虽不是长子媳妇,却能让阿竹过上她喜欢的轻松日子。”

柳氏被说得心中松阔了几分,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她会让柳昶进严家族学未必没有放在身边观察的原因,柳昶除了不是长子外,无论是从外貌气度才学等方面,可观端倪,将来必是不凡。她只有阿竹一女,自然要为她打算。

不过何氏的话也在理,虽然她想为阿竹打算,但这一切还得看阿竹的意愿。虽说婚姻之事由父母决定,但若是阿竹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勉强。

于是在阿竹不知道的时候,柳昶已经成为她的未婚夫后备人选之一了。

☆、第22章

小书房里,柳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双手中捧着一本括印的孤本,态度端正又严谨,仿佛他手中捧着的是绝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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