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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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他扶着张允的手,一步一步,稳健而极具威严的走过来。

许是长久卧病龙榻的缘故,他脸色微显苍白,气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只是天生的帝王威仪还是浸透到了骨子里,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来的气势,已经将他此刻不好的方面尽数掩盖了过去。紧绷的面部线条背后,纵苍白刺目,依旧遮掩不住久居人上之人的强大气势。

他心中一动,想起门口张允的突然出现,又看了看身旁垂首躬身的段天谌,暗自思量着其中的关系。

苍帝一一扫过众多大臣,视线最后定在了段天谌的身上,许久后,才移开看向别处。

段天昊脸色有些难看,握在袖中的拳头越显紧了几分,尤其是在捕捉到苍帝隐藏在眸底深处的复杂情感时,心头像是被刺扎到了般,稍微动一动,都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都平身吧。”苍帝走到长案后的椅子上坐下,就着张允递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冷冷道,“朕久居寝宫,所有国事皆由昊儿处理,心中甚是宽慰。恰逢谌王南下归来,朕便过来看看,顺便了解下此次南下之行的详细情况。”

段天昊连忙拱手恭敬道:“父皇,偏殿里地方甚是狭窄,要不直接去正殿吧?”

“不必了。”苍帝懒懒靠在椅子上,神色冷峻,却也透着一股慵懒。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案前的众人,这些人中,有他的亲生儿子,也有他寄予众望的朝臣,更有拉帮结派意图染指皇权的小人,可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要挖空心思揣度他的心思,隐藏他们自己的情绪。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则是变得格外深沉,上书房偏殿内的气氛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格外微妙起来。

“父皇,御医不是说了,您的身子不好,需要安心静养吗?怎么突然到上书房来了?”段天昊瞥了眼唇角噙笑的段天谌,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连忙抢先开口。

“怎么?朕去哪里,还需要你来过问并同意吗?”苍帝淡淡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能让他心神巨震,悄然退了一小步,微垂着头,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朕病了这么久,总该出来走走。恰逢你六哥南下归来,有些话自然是要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说的。”

说着,他冷冷扫了眼躬身垂首的文武大臣,字字铿然落地有声,浑然不像是大病未愈的人,“今日,谌王南下归来,朕心甚慰。这些日子,朕虽然没有参与国事,可多少都了解到,此次谌王南下,处决了心生叛意的岐城总督明哲及一干党羽,巩固了我苍朝的万里河山。理应当赏。”

他话音刚落,却见柳朔存站出队列,撩起官服跪在了地上:“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苍帝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挑眉看他,“国舅爷为何觉得不妥?”

柳朔存察觉出他话语里的冷意,心尖儿跟着抖了几抖,只是想到将来要做的事情,顿时想要豁出去了,“皇上,微臣得到的消息,说明哲虽然罪不可赦,却并非谌王所杀,而是死在了谌王妃手中。微臣以为,谌王妃肆意杀害朝廷命官,实在是藐视龙威,不能承受此番奖赏啊!”

此言一出,上书房内立即有大臣窃窃私语。

斩杀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啊!

谌王妃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会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来?

可又想起苍京里百姓对这位谌王妃的评价,忽觉就算是所有人都疯了傻了,这位姑奶奶都不会疯。又或许,她这样做,是真的无法无天了?

众人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黑了脸的苍帝,越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听到别人挑衅自己的权威,甚至是拿自己捧在心尖儿上的人来诋毁说事,饶是段天谌再怎么不愿意跟这些人辩驳计较,此刻也忍不住站出来了。

但见他朝苍帝行了一礼,缓缓说道:“父皇,柳国舅所言,恐有失偏颇。儿臣的王妃是有些嚣张狂妄,可也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更不会平白无故去杀害旁人。儿臣以为,国舅爷此番话,简直是无稽之谈。他尚未到岐城,怎知岐城发生了何事儿?只怕到头来不过是无中生有之事。还请父皇明察。”

柳朔存一听,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内心里满是挣扎。

若是想要反驳他,必然会提到他的儿子柳屹暝,甚至连柳屹暝在岐城做了什么事儿都会被捅出来。可若是不反驳,此刻的话就不具备说服力,到头来吃了暗亏不说,也会改变自己在苍帝心目中的形象。

段天谌这话,高明之处就在于,引出了他本身千辛万苦想要隐藏的事情。

他抬眸,看了看旁边静默不语的段天昊,企图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不左右为难的答案。

可等了许久,段天昊也没给他个提示,心里顿时凉了下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柳国舅,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谌王所言,你那番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苍帝皱着眉,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了寒霜,远远都能察觉到萦绕周身的冷意。

柳朔存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极其不甘,尤其是在看到段天谌浅笑中蕴含得意的神态时,这抹不甘就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收握成拳,一点一点,仿佛在与内心的挣扎做着斗争,以期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在苍帝再次开口时,他终于抬起头,挺直了脊梁,朗声道:“皇上,微臣虽没去过岐城,却多少都听说过此事。据闻,谌王妃不仅胆大包天亲手劈死了岐城总督明哲,还为了一样死物而置数十名无辜女子的生命于不顾,任由那些女子被斩杀在面前,依旧面不改色。更甚至,在玉子倾身负公务到达岐城后,无视苍朝法纪,独揽岐城政务军务大权,罔顾岐城百姓的性命,只为了体会大权在握的虚荣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微臣刚才所说的这些,难道谌王也敢说是无中生有吗?”

此言一出,上书房内的其他大臣立即垂低了脑袋,更有甚者,直接离柳朔存远远的,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讨论谌王妃品性如何了。他们只恨不得赶紧离开,不要参合到这些人的争斗中。

只不过,平日里与柳朔存交好的官员却是纷纷走出来,附和他的话。

“……皇上,若真如国舅爷所言,谌王妃此举无异于藐视皇威,理应押解到大理寺卿审查问罪啊!”

“……皇上,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谌王妃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却不遵守苍朝的规矩法纪,不仅插手朝廷公务,还独揽岐城大权,实在是有位祖制,还请皇上将她召入宫中,治其罪名!”

一时间,上书房内立即变得沸腾热闹不已。

“够了!”段天谌见他们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厉声呵斥,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雷霆之势尽显。

那些人忽然就噤了声。

“简直是一派胡言!”段天谌紧紧绷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刚硬而冷漠,彰显着他此刻的怒气冲天,“柳国舅,你简直是在颠倒是非黑白。本王虽在东梁国,却也听说柳国舅的公子与岐城外的蛮荒之人联手,意欲攻打岐城。柳国舅口中所谓的罔顾百姓性命,不知道说的是谁?若非本王的王妃亲上城楼指挥,抵抗那些蛮荒之人的攻击,只怕此刻岐城就是一座废城了。诚如你所说,本王的王妃视人命如草芥,那就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不要在此信口雌黄。”

一颗炸弹又猛地投到人群里,把众人炸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无数道异样而强烈的目光唰的射向柳朔存,或冷笑,或鄙夷,或幸灾乐祸,唯独之前为他说话附和的人,满心都是焦急不已。

柳朔存抬眸看向段天昊,细看之下,竟还有一些祈求。

这些事情,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可若说要拿出证据,证据都在段天昊的手里啊!

本来,他不想这么快就将这些事情捅出来的。更何况,此事还关乎他儿子的性命,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会抛出这样的底牌啊!

可今日看到苍帝如此举动和反应,心里顿时慌了,尤其是段天昊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他以为对方是受了打击想要放弃,心里更是焦急到了极点。

他偷偷瞟了眼段天昊,见对方依旧是一副垂首听命的模样,一颗心顿时凉到了谷底,咬咬牙,连忙冲苍帝磕头道:“皇上圣明。微臣绝非信口雌黄,的的确确是有证据才敢这么说的啊!”

苍帝轻咳了几声,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了寒霜,“柳国舅,既然你有证据,就把证据拿出来,让朕和诸位大臣一同瞧瞧。”

“皇上,微臣手里是没有证据,”接到苍帝如刀子般凌厉的目光,柳朔存立即垂下了头,却是一字一顿无比清晰道,“可是微臣知道,所有的证据都在尧王爷的手里。”

话音刚落,苍帝的视线唰一下就射向段天昊,带着独特的强势和威严,几乎要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下来。

段天昊顿觉喉头发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个父皇,伪装了那么多年,此刻终于不再伪装下去了。

“昊儿,柳国舅所言是否属实?”苍帝看着他,微微前倾着身子,神色莫辨。

段天昊撩起衣袍,跪在地上,行了个恭敬庄重的礼,毕恭毕敬道:“启禀父皇,柳国舅所言,难免有些夸大。不过,早在不久之前,儿臣就得到了消息,六嫂的确无视数十个无辜女子的性命,并亲手劈死了岐城总督明哲。而在玉子倾到达岐城后,把持了岐城的军政大权,并且火烧了岐城与东梁国鹿城之间的森林,其中蛮荒之人死伤无数,更是惹怒了那片森林的蛮荒之人埃图挞,放出大量毒物,祸及岐城百姓无数。这些皆是事实,若是父皇不信,还可以派人去岐城查一下。”

若说柳朔存所说的,不足以让人相信,那么经过段天昊的嘴巴说出来,那便是毫无疑问的了。

一时间,上书房内其他的大臣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所议论的,无非就是“谌王妃草菅人命嚣张跋扈无视法纪其罪当诛”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苍帝更是紧抿起了嘴唇,浑身散发出冷寒的气息,直欲将上书房偏殿内的空气冻得凝固起来。

他双目圆睁,双搜握成拳,就算没说一句话,可诸多文武大臣却已经知道,他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

原本还以为,这个顾惜若就是胆子大些,为人嚣张狂妄些,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可如今看来,哪里是有分寸?

简直是没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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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在案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脸色阴沉着,冷声质问:“谌儿,你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回父皇,绝无此事。”段天谌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些罪名认下来,至少不能在这些朝堂大臣面前认下来,如今回答起来,强装出来的中气十足也很自然,“七弟和柳国舅口口声声说,儿臣的王妃做而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何不拿出证据?空口无凭的道理,难道在场的诸位都不懂得吗?”

他这句话,可算是犀利,直接把苍帝也绕进去了。

苍帝气结,却在见他如此理直气壮时,心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段天昊时,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昊儿,你六哥说得对,既然你有证据,不妨拿出来,让朕看看,朕钦点的儿媳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段天昊见状,心头疑惑顿生,略感诧异的抬头看向段天谌,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他这个六哥可知道,一旦把证据摆出来,顾惜若就没有安然无恙的可能了。

这两人不是很恩爱吗?段天谌不是待顾惜若不同吗?

为何会如此做?

再看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段天昊心头不由得升腾起一抹不安,可又想起为了这一日,自己部署了那么多,甚至连最不能割舍的都割舍了,段天谌远在南部边境,又能知道多少?

这么想着,他心里就安定了下来,朝苍帝磕了个头,便起身吩咐起候在门口的手下。

那日,他去拜访了玉老先生,得知玉老先生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便另外想出了别的计策。不想,在他走后,玉老先生却突然昏迷不醒,所有的矛头似乎直接指向了他。

他暗中追查此事,也没放弃过自己的部署,自认还是做得比较完美的。只要今日能够给顾惜若定罪,那么事情就真的简单多了,他心心念念的愿望说不定就能达成了。

段天谌看着他如此自信满满,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眼里不期然的划过一抹暗芒。

本来他还想,带他的小妻子进宫面圣的,可如今还真是无比庆幸之前的决定了。

无论结果如何,让她来面对这些丑陋的面孔,简直是对她的一种亵渎和侮辱。

罢了,所有的事情就由他亲手掐断结束吧。

也是时候,该分出一个结果了。

众人等了会儿,仍旧不见所谓的证据,看着段天昊的眼神里盛满了疑惑。

“昊儿,你的证据呢?”苍帝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死死的盯着他,语气恶劣。

被他这么一喝,段天昊心里也焦急不已,回头看了眼上书房的大门,连忙回道:“父皇,您且等等。估计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苍帝隐忍着怒气没有发作,淡淡扫了段天谌一眼,耐着性子,等。

等了又一会儿,还是没有等来段天昊所说的证据,苍帝隐忍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手一拍长案,绷着一张脸就厉声呵斥:“昊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有没有证据,给朕一句话。还是说,你和柳国舅串通起来,就是为了欺瞒朕的?嗯?”

段天昊皱了皱眉,温润如玉的脸庞上终于裂出了一道痕迹,将他往常的温润如玉给打破。但见他朝苍帝拱拱手,毕恭毕敬道:“父皇莫急,儿臣这就去看看。”

语毕,他转身大步走出去,与段天谌擦肩而过时,无意中瞥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眸光,心里顿时惶惶然,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可如今走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他脚下步子飞快,仿佛是为了能够给自己打气般,脊梁也格外挺直,走到上书房门口,刚好看到方才吩咐的手下,忙扯过他低声询问起来。

不想,听到那个手下的禀报后,他整个人顿时石化在了原地。

直到里头再传来苍帝的声音,他才恍惚回神,可从他不好的脸色和略显错乱的脚步中,谁都看得出来,事情似乎不是很妙。

“证据呢?耽误了这么久,难道你就让朕和诸位大臣空等着?”等了这么久,苍帝的脸色还真算不上很好,尤其是在看到段天昊近乎失魂落魄的模样时,脸色就越发阴沉如密布乌云。

段天昊暗暗瞪了段天谌一眼,随即跪了下来,有些踟躇道:“启禀父皇,原本证据已经准备好了,可方才手下来报,那些人证物证皆被人毁去了。儿臣无法,教父皇,失望了。”

“这么说来,七弟所谓的证据,其实是并不存在的,对吗?”段天谌在旁幽幽叹道,待看到段天昊愤恨的瞪着他时,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父皇,这事儿可就好玩了。你看,七弟口口声声说有证据,可在等了那么久后,却等不到所谓的证据,这是想要戏耍我们吗?还是说,七弟和柳国舅方才的言语,不过是临时杜撰出来诬蔑儿臣的王妃的,当不得真?”

段天昊没有反驳,有苦说不出。

因为他知道,此刻再反驳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若是此前他和柳朔存没有将此事捅出来,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在看到他这个六哥眼里凛冽的眸光时,忽然觉得不大可能了。

可柳朔存却不这么想,又或许他根本就不相信,段天谌有那么大的能耐,刚回到苍京就能洞悉他们的部署,并做出相应的反击对策。

这么一想,他有些惶恐不安的心情也瞬间安定了下来,朗声道:“皇上,平白无故的,怎么那些证据会被人毁去?这其中分明有人使诈,想要借此机会保全谌王妃。还请皇上明察。”

“依柳国舅看来,本王就是想要保全本王的王妃才会刻意销毁了这些证据的?”段天谌紧接着追问,“本王的王妃经常说过一句话,说话做事皆要讲究真凭实据。如果你怀疑谁毁去了那些证据,那就拿出证据来说明!柳国舅如此臆断,是否对得起你为官多年练就出来的本事?若是找不出证据,那么污蔑本王的罪名,你可得掂量掂量!”

柳朔存气得胡子发抖,抖着手指指着他,豁出去叱道:“谌王,若是微臣找到了证据,谌王妃就肯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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