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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打算,倒是与杨嗣昌暗合,不过,杨嗣昌与朱由检一样,绝难启齿。因此,朝堂上除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言官痛骂林纯鸿狼子野心外,几乎处于失声之中。
京城之外,鞑子依然在肆掠,燕山以北,卢象升率领五千余天雄军还在崇山峻岭中昼夜兼程,如此紧张地过了数日,直到十月二十六日,林纯鸿通报勤王路线、勤王兵力的行文抵达兵部,方才最终打破了表面上的平静。
朝臣们得知消息后,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总兵力十四万?林纯鸿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北上勤王,还是觊觎京师?”
无论是朱由检和杨嗣昌,还是一帮清醒的朝臣,无不认为荆州军的兵力最多不超过五万,哪想到,短短的年余时间,林纯鸿居然将兵力扩充至十四万!
十四万什么概念?大明经营关宁、关锦防线多年,在山海关、宁远、锦州一线,总兵力不过八万多人,就这样,几乎将整个大明财政拖垮。而林纯鸿不动声色间,便组织了十四万兵力。
“十四万?莫非是夸海口?不会拿乡间老农来凑数吧?”
一些朝臣吃惊之余,马上为不可思议之事找到了一种可能性。对这点,杨嗣昌等清醒之辈当然呲之以鼻。以杨嗣昌对林纯鸿的了解,知道林纯鸿不会夸这个海口,十四万就是十四万,绝无一人乃滥竽充数之辈。
初一接到林纯鸿的行文,杨嗣昌的第一反应如朱由检一般,认为林纯鸿纠集重兵,很可能就是为了与大明争夺江山。冷静下来后,杨嗣昌想来想去,觉得林纯鸿这时节若要强占京师,既不占天时,也不占地利,更谈不上人和。要是林纯鸿真的傻到与大明朝廷开战,会遭到天下人的唾弃,甚至还有可能连内部都压制不住,最终落个凄凉的下场。
鞑虏当前,虽然杨嗣昌认为林纯鸿不会与大明朝廷为敌,但此事涉及社稷安危,杨嗣昌提都不敢提林纯鸿仅仅只是为了打击鞑子。
杨嗣昌如此,朱由检更是想把一些不安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中,不敢拿社稷安危做一丝的冒险。
朱由检也不与朝臣们商议,冥思苦想两日后,命内阁票拟,传令荆州军停留在聊城、广平府待命,不得跨越聊城广平府一线半步;并令沿途官兵密切监视荆州军,一旦荆州军有所异动,立即八百里加急上报。
朱由检已经做了十年的皇帝,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事连杨嗣昌这样的勇于任事的朝臣都不敢说话,其他朝臣更加没办法指望,只能靠自己决策。
杨嗣昌接到朱由检的口谕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朱由检能这么处理,算得上最好的办法,既免除了林纯鸿勤王所带来的后顾之忧,又无形中多了一股鞑子绝不敢轻视的威慑力量。
不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杨嗣昌觉得惆怅不已,要是这十四万荆州军乃朝廷一手掌控,足以将鞑子逐回辽东,再也不敢轻易毁边墙入关劫掠。
朱由检的诏书发出不久,卢象升率领五千余天雄军终于抵达京师城郊。朱由检这几日先是被东江军镇覆灭所打击,而后,又被林纯鸿的十四万勤王兵力吓得够呛,接到卢象升抵达京师的消息后,心情总算好了点,便欲召卢象升进宫。
杨嗣昌和高起潜早已知晓卢象升绝不会妥协,必然撺掇朱由检与鞑子决一死战,自然不希望卢象升见到朱由检。于是,高起潜苦劝朱由检不止:
“皇上,敌酋多尔衮率领两万多精锐骑兵,正沿着密云、顺义一线南下,旦夕可至京师城下,正需要卢总督全神以待。这个时候召卢总督进宫,要是误了军情大事,如何是好?”
此等劝说之语,自然无法说服朱由检。朱由检当了十年的皇帝,要是不知道杨嗣昌和高起潜之间的那点小九九,这十年皇帝算是白当了。
事实上,朱由检一直处于犹豫之中,他从心里认为,杨嗣昌和高起潜的观点是对的,但从脸面上,他又无法接受眼睁睁地看着鞑子肆掠。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度日如年。现在卢象升来到了京师,他自然把希望寄托在卢象升身上,希望卢象升提出良策,既能保全京师,又能狠狠地打击鞑子,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杨嗣昌和高起潜无法,只好眼睁睁地瞅着卢象升被召入宫中。
当三呼万岁后,朱由检问卢象升有何方略,卢象升傲然道:“臣愚心任事,唯知狠狠杀伤鞑子,方能将鞑子彻底逐出京师周遭,彻底断绝鞑子再次毁关入关之祸!臣请皇上召集宣府、大同、山西三总兵入卫京师,另招关、宁诸路入关,必能挫鞑子之兵锋,将鞑子逐出关外!”
一席话,说得朱由检热血沸腾,只觉得卢象升之言甚为入耳,一点都不像杨嗣昌或者高起潜说得那么憋屈、郁闷。
第四百九十六章 以强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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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朱由检脸上露出一丝潮红,杨嗣昌与高起潜暗地里叫苦不迭。杨嗣昌自觉背负着社稷之安危,全然不顾激怒朱由检,跪伏在地,以头磕地,劝谏道:“皇上,不能逞一时之快,置社稷之安危而不顾……”
哪想到,朱由检心里全被报仇雪恨、血债血偿所充斥,哪能听得进去杨嗣昌半句话?朱由检挥手打断杨嗣昌,不耐烦地说道:“汝不必多言,朕已有定策!”
朱由检情知杨嗣昌竭力反对与鞑子死战,必不肯票拟,转头对身边的王承恩吩咐道:“传朕口谕,令刘宗亮进宫!”
杨嗣昌与高起潜一听,脸色灰败。朱由检不惜绕开杨嗣昌,令首辅刘宗亮票拟,看来,与鞑子死战一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
一日后,朱由检赐予卢象升尚方宝剑,督天下兵马,召宣府、大同、山西总兵杨国柱、王朴、虎大威率兵万六,入卫京师。
出于对卢象升的信任,朱由检拒绝了高起潜任卢象升监军的请求,而将关、宁兵马交予高起潜统帅。
为了表示对卢象升的支持,朱由检还从内帑中拿出了万两白银,用于犒军。
杨嗣昌万般无奈之下,借送卢象升出征之机,屏退左右,对卢象升说道:“还请卢总督看在大明精锐不多的份上,毋浪用兵!”
卢象升冷笑而不言,径直出了京师……
当鞑子在京师以北、以东四处劫掠,明军皆畏战避敌之时,反击鞑子的号角率先在辽东半岛吹响。
林纯鸿离开皮岛不过五日,大量的军械和粮草即从济州岛运送至皮岛,郑福林一刻功夫也不肯耽误,加紧合练士兵,争取尽快让东江军精锐融入金吾军之中。待到十日后,数百名军官从上海抵达皮岛,金吾军才正式扩编,以窦石温为军副指挥使,以陈焕为参军总管,下辖三个火器营,一个水师营。在缴获了东江军的六艘蜈蚣船后,水师营拥有的蜈蚣船达到十艘,包括其他运兵船、辅助船在内,船只总数超过五十余艘,实力进一步增强。
如此合练十余日后,郑福林一声令下,兵分两路,郑福林亲自率领金吾军在金州地峡附近的海湾登陆,取道横山以西,浩浩荡荡地望着旅顺口的望海埚城杀去。王大贵率领龙虎军团第一军在金州地峡以南的黑石礁海湾登陆,顺着横山以东的狭窄平地,也向望海埚城杀去。
金州地峡以南,东西长不过八十里,南北宽不过四十里,唯有并不牢固的望海埚城,郑福林居然集中了上万的兵力,算得上荆州军少有的挥霍之举。
望海埚城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化为齑粉,成为史书上仅留下名称的城池。
当年,岳托在攻下望海埚城后,留下三等甲喇额真超哈尔,率领六百余骑兵及一千三百余汉兵驻防。
所谓的三等甲喇额真,又称三等甲喇章京,大致相当于明军中的游击将军。
十一月的金州,虽不如沈阳、铁岭一般酷寒,气温也低至冰点,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龙虎军第一军,将士大部分来源于广东以及吕宋岛上的汉人,他们常年生活在酷暑之中,不知寒冷为何物,这下更是难以适应,用厚厚的棉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也幸亏荆州后勤司准备充分,配置了足量的冬衣。郑福林还针对酷寒进行了专门性训练,士兵中暂时未出现大面积冻伤。
即便有个别士兵出现冻伤,也及时得到随军郎中的治疗,无损战斗力。
陈焕就属于吕宋岛上土生土长的汉人,他对寒冷分外不适应,骑在高头大马上,不停地将双手放至嘴边哈气取暖。陈焕虽忝为金吾军参军总管,但习惯于与窦石温一起行动,希望亲身经历一线战场上的血与火。郑福林也遂他的意,不去管他。
窦石温以军副指挥使的职位,率领金吾军第一营,此时作为金吾军先锋,行在全军最前面。窦石温乃湖广人,丝毫不惧寒冷,对陈焕不停地哈气分外不屑,忍不住讽刺道:“哈口气就暖和了?赶紧把你的狗爪子收起来,真遇到了鞑子,你还准备抛弃刀枪哈气?”
陈焕嘿嘿笑了数声,讪讪道:“图个心里的安慰而已,真遇到了鞑子,除了刀砍枪挑以外,连爹娘都忘记是谁了,如何还会哈气?”
窦石温哈哈大笑,道:“的确。真刀实枪时,确实忘了爹娘是谁……”
正笑着,忽然遥遥望见一探哨飞奔而来,窦石温立时收敛住嘻嘻哈哈,沉着脸道:“估计鞑子出城了……”
果不其然,探哨奔驰至窦石温十步之外,一个纵跃跳下马背,滚爬至窦石温面前,急切地报道:“十五里之外,骑兵六百余人,步兵千余人,正往此处开拨!”
“千把多人,就敢来迎战?”窦石温听完汇报后,觉得鞑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
“将此情立即通知中军!”
窦石温的话音刚落,探哨吼了一声“接令”,便跳上马背,直直向北狂奔而去。
窦石温又下令道:“全营停止前进,全身戒备,准备迎战!”
命令下达不过几分钟,第一营将士熟练地排成了一个品字形阵型,将阵型的尖端指向了鞑子来袭的方向。
荆州军以营为基本作战单位,火器营中,迎敌时,一般有四个方阵,突前的方阵乃选锋方阵,将士皆着板甲,防护严密,手持长枪和刀盾。方阵共有十二行四十列,兵力有四百八十人。左右两翼乃清一色的火枪兵,不着甲,每翼共九行五十列,共计兵力九百人。另外,拖后两翼中间略突前的,还有一个略小的方阵,此方阵乃预备兵力,炮兵携带霹雳炮,也在此方阵中,视情况不同,预备兵力有多有少,多时,可达到五百余人,少时,甚至不超过一百。
“哒……哒……”隆隆的铁蹄声,肆意敲打着地面,地动山摇,气势逼人。鞑子的骑兵到得好快,第一营列阵完毕不过几分钟,就能看见漫天的黑沙逐步向阵列靠近。
显然,鞑子的骑兵脱离了行动缓慢的步兵,准备前来占第一营的便宜。
原来,超哈尔得知荆州军上万兵力登陆后,直吓得目瞪口呆。超哈尔虽然狂妄,不把大明军队的战力放在眼里,但他总算没有傻到认为,自己不到两千的兵力,就可以对抗万余大军。
鞑子本就不善于守城,又加上望海埚城实在称不上城坚池阔、防守严密,因此,超哈尔当机立断,率领全部兵力出城,试图找到一条缝隙,逃之夭夭。
当金吾军的探哨发现超哈尔时,超哈尔也发现了窦石温率领的第一营。超哈尔见第一营兵力不到两千,遂起了占便宜的心思,立即派遣所有骑兵前来,准备干一票再走。
在超哈尔的眼中,两千余步兵,根本就不是六百余精锐骑兵的对手,也许,只需要稍稍吓唬一番,步兵就会望风而逃,成为骑兵追杀的对象。
然而,当超哈尔看见第一营严阵以待,刀枪林立,火枪枪口直直地指向骑兵奔袭的方向时,他立即下令骑兵在两里之外停住了脚步,以阴冷的眼神打量着这支他从未见过的军队。
出于本能,超哈尔第一眼就觉得突前方阵里的长枪手和刀盾手才是劲敌,应付起来非常棘手。至于左右两翼的火枪兵,超哈尔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临阵一发,乱纷纷地放掉一发后,就是我等的刀下鬼……”
超哈尔忍不住得意非凡,对左右说道。他指了指左翼的火枪方阵,继续说道:“时间不多,南蛮子的援兵转瞬即至,我们分为两部,冲上去,杀戮一番后就撤退,万万不可恋战!”
部众接令后,开始换马。乱纷纷地换过马后,他们从腰间解开马刀,高举在手中。随着一声厉喝:“出发……”
第一部分约三百多个骑兵拉了拉缰绳,微微调转马头,驱使战马开始沿着第一营绕圈。
随着鞑子开始动作,火枪兵们的枪口也随着战马转圈而转动。当鞑子第一部骑兵堪堪转至左翼火枪兵方阵当面时,突然一阵暴喝:“冲啊……”
鞑子骑兵猛踢马肚子,右手举着寒光闪闪的马刀,骤然加速,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向着火枪兵方阵弹射而来。
“轰……轰……”
当鞑子骑兵距离方阵还有四百余步,十多门霹雳炮适时开炮,开花弹正好落在了骑兵前面十余步的距离上,弹片横飞之下,十多个骑兵被掀翻在地,连惨呼声都还未传出,瞬间又被后面的战马踩成了肉泥。霹雳炮的仰角早已调好,当鞑子骑兵在转圈时,霹雳炮口也随之转动,所以,霹雳炮的反应才如此迅速。
鞑子骑兵被吓了一跳,虽然他们经常直面明军的炮火,马匹也经过了特殊训练,不惧炮响,但他们明显发现,当面的明军射出的炮弹与往常不同,威力似乎出奇地大。
他们来不及细想,战马快若闪电,业已冲至离方阵不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鞑子骑兵们熟稔地将头伏得低低的,有的甚至藏身于马腹之下,尽力地缩小受弹面积。
只要熬过一轮枪击,就胜利在望,鞑子骑兵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第四百九十七章 围而不攻
“砰……砰……”
堪堪冲至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一阵整齐的枪声骤然响起,密集的弹雨向着鞑子骑兵倾泻而来。
弹丸几乎沿着直线飞行,与往常抛射的弓箭大大不同,其覆盖范围非弓箭所能比。而起弹丸一旦击中人、马,所造成的杀伤非弓箭所能比。
纵然鞑子皆身披重甲,就连马匹也有轻型甲具遮护,但依然有二十多骑中枪。被击中的大多为战马,战马吃痛,不是马失前蹄就是疯狂地脱离骑手的控制,四处乱跑。
眼疾手快的骑士,在奔驰中迅速跳跃,完成换马。但是,不是每个骑士都有这么优秀的骑术,依然有十多个骑士被掀翻在地,被踩成肉泥。
而且,这个距离,显然在鞑子骑兵的认知范围之外。以往对阵明军时,火枪的最大射程不过五六十步,何曾会超过弓箭,达到恐怖的一百二十步?
不过,无论是超哈尔,还是急速奔驰的骑士根本来不及细思,因为,在挨了第一轮弹丸之后短短的一瞬间,第二轮弹丸扑面而至,鞑子骑兵甚至闻到了淡淡的硝烟味。
鞑子骑兵还未醒过身来,紧接着是第三轮……
第二轮与第三轮枪击时,距离更近,对鞑子骑兵造成的伤害更为恐怖,转眼间,四十多个骑士不是被正面击中,就是被发了狂的马匹掀翻在地,丢掉了性命。
另外,还有三十多匹战马被击中后四处乱跑,马背上的骑士虽然安然无恙,但对作战来说,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而且还将冲击阵列搅得一塌糊涂。
不过,在第三轮枪击之后,狂奔的骑士距离阵列不过三十余步!
三十步的距离,彼此能看清对方的眉毛。不过,双方勇士显然没有时间关心对方的眉毛是浓是淡,只听见一阵齐整的砰砰声传来,四十多个骑士应声跌落奔驰中的战马,在马蹄下翻滚、扑腾,最终成为一滩肉泥。
此时,击发火枪的火枪手没有像往常一样后退,而是猫起了腰,将火枪的底座支在地上,刺刀斜插向上,组成了一个短枪阵。刺刀闪耀着寒光,肆意晃着骑士们的双眼,不过骑士们的眼里,分明看见后一排火枪手手头的火枪冒出了青烟,又一批弹丸扑面而来!
“啊……”
又一批骑士丧了命。此时,骑士已经冲到了火枪手的鼻子底下,虽然仅仅只剩下六七十名骑士,爆发出的冲击力却让火枪兵感到胆寒。
火枪兵唯有紧紧握住手头的火枪,期待着战马不要冲到自己身上。
然而,战马在骑士的驱策之下,快要靠近火枪兵时,一个纵跃,越过密集的前方一列短矛,窜入人群之中。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几个火枪兵撞飞,更那堪,骑士的马刀平端,将一个又一个的火枪兵斩杀于马下。
鲜血横流,阵列陷入混乱之中。不过密集的人群最终消耗了战马的动能,失去了速度的战马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无数的刺刀刺得遍体鳞伤,倒地而亡,至于骑士,则被狠狠地蹂躏得连他娘都难以认识。
混乱仅仅只是几分钟的事情,窜入阵中的骑士被消灭一空后,火枪兵迅速恢复了阵列,依然是九行,不过横排缩水了将近四人之一。
也就是说,骑兵的一个冲阵,致使火枪兵减员一百余人。战争,残酷,双方瞬息之间就是几百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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