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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突然传来周子廷那冷静克制的声线时,许唯星和孙乐妍忍不住疑惑地互看了一眼。

“周先生,我和我太太之间的事,希望外人不要插手。”——紧接着这个声音响起时,许唯星下意识“腾”地就站来起来。

孙乐妍紧张地瞥了眼许唯星,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病房外卓立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孙乐妍的尾音:“你谁啊?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许唯星完全能想像场面有多么混乱不堪,忍不住笑,自从和卓家沾上边,她的人生似乎就只剩下没完没了的争吵。

在外头的口头争执演变成肢体冲突的同时,许唯星快步走进病房附带的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世界安静了……

***

住院部外的花园里,卓立两口子、孙魏娟都在。

卓然在不远处的树下抽烟,一根接一根。可烦恼一点也没有随之消散。

张护士小跑着来到花园,把急救药箱递给刘蕊,刘蕊接过便开始给卓立上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好端端地你干嘛动手啊?!”

“那小丫头差点把咱妈推倒了,我还能忍吗?”卓立提到这个就怒火中烧,“还有,那个男的到底是谁?”

刘蕊反应了一会儿才领会过来他说的是方才那个原本还十分克制、但一看卓立对那个小丫头动手便如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一般狠烈反击的男人,“可能是那丫头的男朋友吧。”这话题刘蕊草草带过,末了便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别忘了你是来求和的,现在闹成这样,你让你弟弟要怎么收场?”

孙魏娟坐在石凳上,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想揪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的领子教训一顿:“卓然都说了不让你跟了,你还要跟来,简直坏事!”

卓立被母亲教训了,终于低头不再做声。

卓立终于偃旗息鼓,孙魏娟却依旧懊恼得不行:“都怪我,要不是我跑出去害他们满大街的找我,她就不会出这种事……”

卓立扯拽孙乐妍时,周子廷自然极尽全力护着这丫头,张护士之前劝架,不料被周子廷误伤,无故挨了周子廷一拳,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又见老太太如此自责,张护士一时就没管住嘴:“老太太,我看您是熟人我才跟你说的,您儿媳妇这事吧,也不能全怪您,我之前不小心翻了她的病历卡,她几年前在咱们院流产过一次,子宫壁本来就薄,就算这次没出车祸,她流产的几率也很高。”

孙魏娟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地瞪直了眼。

刚从不远处的树下走回的卓然脚步狠狠一滞。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了似的……

***

卓然游魂一般地走着,不期然间一抬头,看看周围便不由得苦笑——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她的病房门外。

而孙乐妍,此刻就在病房门边待着,双手环抱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样子应该在等他。果然,孙乐妍就这么鄙夷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她之前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姐夫一眼,冷冷说道:“你不是要见她么?她让你进去。”

“……”

“……”

卓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进了房间。

许唯星就坐在病床边看着他。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都迟迟没有说话。卓然快要看不清对面的她的表情了,这是这个男人有生以来第二次被泪水糊了眼——

却还拼命地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终于,他开口了:“我当年是有多让你看不起?你宁愿流掉孩子也要跟我分手?”

说完卓然便笑了。

只是笑得比哭还落寞。

☆、第60章

童话故事之所以总是在“王子公主幸福地在一起”时戛然而止,是因为连童话故事的编造者都知道,在一起之后的路才是最难走的。真的是一朝不慎,走着走着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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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许唯星仿佛就站在这个合与散的岔路口,想要前进却看不到前路,想要返回,却没有退路。

许唯星见他眼底已凄茫成一片汪洋,许唯星惊讶于自己依旧会这么心疼,心疼到五脏六腑都纠结成一团,但同时,一股几乎可以称之为报复的快`感从这一团纠结之中缓缓滋生——他终于感受到她的十分之一的痛了。

可最终许唯星什么也没说,始终平静地面对他的质问。当年分手,她一直觉得是错的时间、对的人;如今终于幡然悔悟,其实一直都是错的时间、错的人……

许唯星起身,离开,彼此之间再无话可说。

许唯星和孙乐妍一同从住院部的台阶走下时,周子廷的车早已在台阶下恭候多时。

两姐妹鱼贯坐进后座。周子廷透过后照镜、目光在她俩之间逡巡了一轮,终究什么也没问,发动了车子——

还需要问什么?答案全都写在了许唯星那一片惨白的脸上。

不出半个小时车子已停在了许唯星完全陌生的公寓楼下,似乎为了驱散车厢里的阴霾,孙乐妍刻意欢快地邀功:“这房子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找遍了大半个朝阳区才帮你挑到的,性价比不要太高哦!”

房子是精装修,拎包即住,保洁公司也很尽责,房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午后的阳光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一派祥和。

她也就不强撑着说什么“我很好”“没事的”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好,很不好;否则一向不爱做家务的孙乐妍不会自告奋勇地提议帮她收拾行李,周子廷亦然,一直忙里忙外、忙进忙出,末了还说:“我去超市买点食材,今晚给你们意大利菜。”

说着就要招呼孙乐妍让她跟他一起去,大概是想给她点私人空间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吧。

可许唯星现在真的害怕一个人待着,屋子里没有了孙乐妍的咋咋呼呼,一安静下来,许唯星的耳边就会回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当年是有多让你看不起?你宁愿流掉孩子也要跟我分手……

许唯星几乎是本能地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叫住已经走到玄关的那两个人:“我也去!”

偌大一个超市里,人群熙攘,到处都是嘈杂声,许唯星却仿佛身处在另外一个空间,推着购物车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嘈杂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像是没有了灵魂。

周子廷就跟在她身后三步远,光是看她那没有生机的背影,周子廷就忍不住皱眉头,孙乐妍这丫头却永远缺根筋,还真以为自己是来逛超市的,兴奋地抱着一摞牛排从冷柜那儿跑回来。

周子廷低头一看,这丫头怀里抱着的全是澳洲肋眼排,“买这么多干嘛?”

“买四送二活动啊!我好不容易抢到六盒。”孙乐妍忙着说话,手一打滑差点把牛排砸地上,连忙冲周子廷呼救,“快快快!帮把手啊!”

周子廷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牛排,一股脑全扔进购物车里。被这小丫头这么一打岔,周子廷再一抬头看去,许唯星早不知道走哪儿去了,前方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放眼望去,超市里到处人头攒动,却唯独没了她,周子廷想也没想把购物车推给孙乐妍,连忙小跑着穿越人群而去。

外表越是刚强的人内心往往越脆弱,短短时间里周子廷已经无数次设想到,万一她想不开做了傻事,万一……

直到蓦然扫见不远处那个穿着半截袖款式风衣的女人背影,周子廷心里那块大石总算“哐当”一声落了地。

她现在是身体最虚的时候,燥热的天气里,所有人都穿着凉快的短袖,就她穿着不合时宜的风衣,可周子廷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依旧觉得她是那样单薄——他甚至看见她的身体在隐隐发抖。

待周子廷走得更近些,才发现那不是他的错觉,这女人是真的在发抖。还以为她这是嫌空调冷,周子廷脱了外套来到她身后,准备给她披上,这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她在哭。

周子廷原本伸向她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之前着急于找她,完全没顾得上去看看周围的环境,直到这时,孩子们嬉笑的声音伴随着她细小的抽噎声传进周子廷的耳朵,周子廷缓缓地放眼看去,原来他们此刻就站在婴幼儿用品区与儿童读物区的交界处,随处可见嬉笑追逐、童言稚语的孩子们。

大概是触景生情了吧……周子廷望着她的侧脸,陷入前所未有的慌张无措,只知道自己的心也渐渐地绞痛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千言万语幻化到最后,只剩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因为周子廷在拥抱她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她肩膀微微地一僵。

这女人还是这么的要面子,抬头见是周子廷,就要推开:“不好意思……”让他看了笑话。

周子廷却硬生生地把她的脑袋扣回自己的肩上:“想哭就哭吧。”

“……”

“我知道你有多难过。”

周子廷话音缓缓地落下,直直地落进许唯星的内心深处,周围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那么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让她那么的……

痛。

周子廷听着怀里的这个女人从刚开始的小声抽噎,演变成最后的嚎啕大哭,那么不顾形象,那么歇斯底里,哭得周围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频频侧目而来,周子廷始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岿然不动的避风港,只是臂弯搂得越来越紧,她的眼泪淌进他的衣领,明明是顺着他的后背流下,可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女人的眼泪浸泡得又酸又软?

孙乐妍推着购物车站在远处,眼前的这一幕尽收眼底。就这么愣愣地站着,愣愣地看着,如同一个落魄的局外人。

孙乐妍握着购物车把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乎正努力排遣着某种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晦涩情绪,终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蓦地将车把手一把握紧,静静地推着购物车调头走了,终究没有上前打搅。与那被绝望笼罩的一隅背道、而驰。

***

后半夜,钟淑宁被突然铃声大作的手机吵醒。

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来?铃声催命似地一直在狂响,钟淑宁都来不及看一眼来电显示便急急忙忙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接听。

“妈……”

这么冷冰冰的声音,钟淑宁一时之间还真没听出来是谁,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看一眼来显,这才确定:“唯星啊?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

钟淑宁说着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床头架坐了起来,可下一秒,她的背脊就本能地猛地一僵——

只因她听见电话那头地女儿语气不带半点起伏地对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婚我不结了。”

钟淑宁彻底愣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完全不敢置信的语气,落到电话那头的许唯星耳朵里,就仿佛石子落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水,没有激起半点波澜,许唯星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冷静,不紧不慢,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你满意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电话也挂了。钟淑宁僵坐在床头,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迟迟回不过神来。

☆、第61章

此时此刻的许唯星就坐在熄了火的车里。车子停在一家串店门外。这家串店前段时间她和卓然经常来,每次都会坐在靠窗的位置。但此刻坐在店里靠窗位置的,是卓然和江兮茜。

透过店铺的落地窗,许唯星依稀看见卓然的面前已经是一堆或立或倒的空酒瓶,江兮茜就坐在旁边看他喝,既不阻止也不陪同,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两个小时前,她在陌生冷清的公寓里辗转难眠,她的手机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来电显示上卓然“二字”一直明明灭灭,停了又起。

这个男人白天时在医院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如今又这么疯狂地打电话来,何必呢?

他连续打了将近70通电话,许唯星始终既不接听,也不关机,起初仿佛还能从中享受到一种心理平衡、一种报复人的快`感,可到头来发现,她那哪是在折磨他?明明是在折磨她自己。许唯星听着这铃声,几乎要被逼到崩溃边缘,终于忍不住接了电话。

不知电话那头的卓然是因为没料到她会突然接听而本能地哽住了一口气,还是因为喝得酩酊大醉而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他安静了一会儿,手机电波都仿佛随之静止。

半晌,他终于说。嗓音像是被酒精泡的,那么涩那么苦,听声音应该是真的喝醉了,“……我想见你。”

多么无力的一句话。许唯星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可笑,他们之间已经再无退路、更再无前路了,见了面也只是徒增争吵,又能挽回什么?

可许唯星笑不出来。

“那周一吧。”许唯星很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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