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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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衡弯腰捡起那枚香炉盖子,放到身侧的案桌上。他也不说话,抿着一张薄唇,双手掸了掸宽袖衣摆各处落到的沉灰,又朝太后见了个礼,毕恭毕敬道:“母后还请好生歇着,别气坏身子,朕先下去了。”

见皇帝这样,太后终于忍无可忍,啜泣道:“初苗,你这是要逼死哀家呀!”

太后根本没料到皇帝的动作会这么快,她一直以为有回旋的余地,最起码也能挨过这一年,熟料……她是完完全全没想到自己亲生儿子的心会这么很,下手又快又狠,一丁点情面都不讲!在张氏的印象里,皇帝依旧是那个小小年纪绕在她膝头的初苗,是遇见难事就会和她商量的小子。皇帝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心狠?她居然一丝一毫都没有留意!

“母后,此罪当诛九族,朕已是格外开恩了。” 皇帝淡漠道。

“初苗,你明明就知道你舅舅根本没那个胆子,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罢了,后面那起真正的刺杀并不是他做的,你怎会不清楚?!”太后抹着泪据理力争。她今日再也不能让了,一让就真的要天人相隔,而且,他们张氏所有的美梦都要破灭!

秋衡叹气:“母后,朕清楚的很。只可惜,哪怕是想吓唬朕,也罪当致死。谁知道他除了吓唬之外,还有没有存其他的心思?母后你能担保?……还记得当年母后回家省亲,朕一时贪玩便陪你一道回去。”说到这儿,他顿住了,眉心微蹙,一双漂亮的长眸怔怔地,望向某个虚空之地,好似陷入一种不悦的回忆之中。

眼眸微转,秋衡望向太后,缓缓道:“母后,当日朕在张府遇到此生头一回的行刺,若不是如妹妹替朕挡去那一劫,朕这条命十数年前就没了!当年朕年纪小并不懂事,母后你为维护张家的身家性命,为了不让父皇治他们保护不周的罪,居然做主将此事隐瞒了下去!如今,还要重蹈覆辙么?朕这个儿子就比不上你娘家的荣华富贵?”

这便是开始翻当年的旧账了!

太后脸色刷的惨白,她不敢相信皇帝居然会记仇,而且,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当年,那个小小的身子扑到她怀里,小脸皱在一处,满眼含泪,软软的身子瑟瑟发抖,无助又可怜。这个情景她永远不敢忘。当时张氏拥着还是太子的秋衡心里确实后怕,若出事了,该怎么办?但那个时候,她更害怕府里众人会因此而遭殃!所以,张氏哄年幼的秋衡说那是有人故意和他闹着玩,让他答应不告诉父皇……

人大概都是自私的。张氏为了能在后宫有立足之地,就需要仰仗娘家的势力,若是娘家失势了,那她还有什么?

现在,依旧如此!

只听皇帝继续道:“还有,舅舅他联合郭旭掳走皇后,这又是一桩大不敬!皇后回宫没有说实情,胡诌说什么有贼人掳她来要挟朕,不过是为了保全张府的面子。母后,朕自问满门抄斩的旨意没有错……”

太后心凉至极点,此刻听见齐梓玉的名号,她控制不住地冷笑:“哼,皇帝,你当皇后不说实情是为了保全张府面子?她是在保全自己!”

皇帝眉间蹙得更紧了,“母后此话何解?”

太后嗤笑:“初苗,既然你知道你舅舅派人掳走皇后是想杀她,那你知不知道,她能够全须全尾地活下来,又是因为什么?你不好奇,那段日子她和谁在一起,又和谁朝夕相处?”

“和谁?”皇帝脸色凝重许多。

“她和柳必谦的二小子在一起。两人朝夕相处早就暗生情愫了,偏偏你还被蒙在鼓里,跟个傻子似的!这种家丑哀家原本不想再提,因为你被她迷得死死的,提了你也是不会相信。可今日既然说到了这儿,哀家便真要好好说给你听一听了!”

——先前陈三听见柳松言回京,在外头又找了三四天,才喜滋滋到太后跟前邀功,“太后,奴才亲眼见着那小子回了柳府。”太后欣喜,让陈三去探口风。陈三去柳府拜访了好几次,柳松言都是避而不见,见了面也什么都不说。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了!陈三用府里一干人的性命相威胁,柳松言才勉强将他和皇后之间的事情说了出来。太后听过之后,正愁没处对皇帝挑明呢,现在正好,反正他们张家人活不了了,齐柳两家也别想好过!

薄唇紧抿,一脸肃然,秋衡望着太后,过了半晌,才半信半疑道:“可有证据?”

张氏虽然没来得及查证,可主观上已经相信了这个事,毕竟如儿和柳松言都是这么说的。她肯定道:“哀家没有旁的证据,陛下将柳家二小子召进宫问清楚,不就真相大白了?你尽可以看看,被你宠到手心里的究竟是什么人,又藏了什么心思!据柳家那小子说他们都有过肌肤之亲了,你看看,齐梓玉还能做皇后么?”

“肌肤之亲?”秋衡忍不住脱口而出。他藏在袖中的双手攥了攥,骨节分明,青筋暴起。

太后叹气:“等他们来了,你自己好好问吧!”

**

咸安宫里,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两手轮流抹额上挂下的汗,气喘吁吁道:“皇后娘娘,求您快去雅韵斋瞧瞧吧,太后老祖宗和陛下小祖宗吵起来了!”

“哦,怎么回事?”

今天皇帝刚下旨要张府满门抄斩,他们定然是为这件事闹不痛快,梓玉才不愿意搀和此事呢,所以她现在故意东问西问,消磨些时间。

“就、就……”小太监说话都不利索了,想到刚才太后砸的那一下,他心有余悸,“太后砸了一个熏香炉子,不巧,正好砸到陛□上了……”

梓玉掩面想笑。什么叫不巧啊,肯定是太后气不过,顺手抄了件东西砸过去了。他母子二人再吵再闹也没有隔夜仇,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肯定不能插嘴多言,否则以后更加难处!梓玉顺着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宣御医给陛下瞧瞧去啊!”

“太医们都在呢,可是,娘娘您还不去……?”

小太监是真心着急,生怕那两位贵人一言不合吵起来。最后遭罪的,始终是他们底下的人。

梓玉摇头:“钱串儿也是糊涂。太后和陛下之间的事,本宫岂能置喙?若真想劝,还不如去请如贵人,他们到底是一家子,能说得通,也不会见外。”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肯定不会去了。小太监只能跪安退下。梓玉忙吩咐王守福派人去雅韵斋那边盯着些。若说不担心皇帝那也是假的,被熏烟炉子砸一下,怎么都会疼!可那是他们的家务事,她插不上手,还不如静观其变。

可那位小太监出去没一会儿,又来一位,这回直接是钱串儿……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么么哒!

☆、第92章 秋意渐浓

钱串儿到的时候,梓玉正指示人剥莲蓬。

——太液池里的荷花败了,多出一堆莲蓬,梓玉爱吃便让人拿了一些回咸安宫。今天小皇帝与太后大动干戈,她心里憋着劲想要使坏,就打算送些莲子去雅韵斋,特地让太后“清清火”。这就是戳痛脚,想让太后再多受些气的意思,谁让那位老祖宗总是三天两头的和她做对,又巴不得她和齐府众人出事?

可看着御前的人一来一去,梓玉便知不对劲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钱串儿你这是……”她故意揶揄道。

“娘娘说笑,真是要寒碜死奴才了。”钱串儿连忙见礼,又道,“娘娘,陛下和太后请您过去一趟呢。”

刚才那两个人还吵得天翻地覆,又是砸东西,又是说狠话,怎么,现在联合起来对付她了?

梓玉心觉不妙,就问是什么事。

“奴才一直在外头候着,没听见里面的动静。”钱串儿倒是一直守口如瓶。

梓玉唬了他一眼,假嗔道:“你这是一门心思向着陛下呢,该赏。”

钱串儿呵呵笑,他撩起拂尘,俯身低低拜了下去:“娘娘请吧。”

“小姐,这莲子……”锦澜问道。

“先放着,等我回来再说。”梓玉没有先前那么乐观了。

他们俩置气,怎么烧到自己这儿来了?

梓玉估计是因为张府满门抄斩的事,太后心里不痛快,所以想顺便拖她和齐府下水呢!可自己又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太后手里,能够让她在这个时候说动了皇帝,召她过去?看钱串儿的模样,似乎是件很要人命的大事……

想到这一处,梓玉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蹦出三个字,柳松言!

是了,只有自己有意无意回避与隐瞒着的那段被他困住的日子,才是自己不可示人的弱点。若突然被人抖落出来,那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如果她心里没鬼,替柳松言瞒什么?!而且,当时柳松言曾对她说过,有人可怜他,那“这个人”就是知情的……真的要命,竟一时疏忽大意了!

梓玉心里咯噔一下,沉甸甸的,像揣了块铁,压在胸口透不过气。

——她最近一直想和皇帝坦白来着,可该死的小混蛋只知道堵她的话,一切都没来得及交代呢!

依着皇帝的脾气,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瞒着这种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事,那还真有杀头的危险……可是,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梓玉又隐隐嗅到许多的不对劲。而其中最大的一处反常,就是皇帝那么喜欢她,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她那段日子到底和谁在一起?

梓玉忽然意识到,她能瞒得住其他人,但独独不可能瞒得住他的呀!

那人是天子呀,她回宫的那天,他亲自出宫,还在那条僻静的巷子里拥住了她……

这么串起来,所有一切必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他现在这样避而不谈,用意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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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玉不愿再深想,他的那些深沉心思,她从来没有猜透过。

坐在肩舆上,秋风吹过耳畔,梓玉理了理细碎的鬓发,想到皇帝曾说过的那句话,忽然觉得秋意渐浓,今天只怕不好过呀……

到太后宫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如贵人。

——原来先前那个小太监真的听皇后的话去请如贵人了,关键是,那位还来了!

见凤驾至,如贵人避在一侧请安,模样恭顺极了。

梓玉暗自揣测,柳松言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她?命她起来之后,梓玉神色如常道:“贵人来的正好,一起进去吧……”

雅韵斋次间,太后和皇帝坐在上座,几人上前福了福身,梓玉坐在皇帝下首,而如贵人则立在一侧。

皇帝先前满头满脸落的全是灰,现在虽然已经擦过了,可里圈中衣上还沾着一些。梓玉看在眼里,料想刚才定然是激烈。她也不说什么,只眼观鼻鼻观心准备见招拆招,没想到太后的第一句话就险些将她问住了,幸亏她之前有了心理准备。

太后问她:“皇后,你失踪的那段日子到底去了哪儿?又和谁在一起?”

梓玉抬眸望向皇帝,那人只垂眸敛色,望着前头的白玉砖,一脸肃杀之气,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她拧眉回道:“我先是被困在一条船上,后来又被人当作死人埋了,最后便到一处院子里……具体是哪儿,确实不知。”这些话零零总总混在一起,也不算欺君。

太后轻笑,对着皇帝道:“皇帝,你听见了?她可是在处处维护那人呢。”说着,冲外头努了努嘴,柳松言就这么被人推了进来。

柳松言知道梓玉在,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只紧紧咬着唇,最后,失了血色。

梓玉饶是有心理准备,甫一再见此人,她额头那一处伤口又隐痛起来,心头倏尔猛然一跳,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理不清头绪。

随着这人被押进来,次室内有一瞬间的静谧,少顷,皇帝缓缓道:“ 如晦,朕听太后说你与皇后有染,今日你就在朕和太后、皇后面前,将你与皇后的事交代清楚,若是有一个错处,仔细想想柳先生……”

柳松言的唇色又褪去一分,他咬咬牙,道:“绝不敢有任何隐瞒……”

想到陈三带回来的话,太后唇角稍稍往少勾了勾,如贵人谨小慎微惯了,此刻陡然有这变故,她心内不安,微微蹙起眉来,只有梓玉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些。

“陛下,从很久前起,我就一心仰慕皇后……”他说着缓缓抬起头,往梓玉那儿看去,一双眼熬的通红,衬的整个人越发病态消瘦,“虽然如此,皇后却从来不知我的心意,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够了,说重点!”某人暴躁道。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突然出门,这是临时用手机码出来的,字数少了点,格式好像也有问题,对不起了,我明天晚上回去使劲补,但是更新时间有可能会晚,悲剧啊……抱歉,周末愉快!

☆、第93章 预料之外

“够了,说重点!”

当今天子难得在外人跟前暴躁又抓狂,脸色实在差得可怕。

柳松言低垂眼眸,双手死死攥住两侧的扶手,他本就是病弱之躯,如今半张脸掩在灰暗之中,整个人显得愈发孤寂与无力,“陛下,皇后在秦州城遭贼人掳劫,有人要让我将皇后带走,走得远远的,走到天涯海角,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我对皇后一直存有……不该的肖想,所以才会误入歧途。”他一字一顿艰难说道。每一个字都是痛苦的回忆,有着他自己不敢触碰的地方。

“那太后说你们有肌肤之亲是怎么回事?”秋衡挑眉,凌厉之气渐盛。

柳松言苦笑:“陛下,那一日传来齐府满门抄斩的消息,娘娘为了见齐府众人最后一面竟以死相逼。情急之下,我伸手拦了一拦,这才不小心碰到皇后贵体,绝无太后口中的什么肌肤之亲!”他顿了顿,面色更加忧伤,“陛下,娘娘更是数次以死明志,只盼陛下能早日寻到她,都是我一时糊涂,心结难解……”

这话是处处维护梓玉的意思,梓玉岂能听不出来。想到那些荒谬的情景,还有这人处处的求而不得,梓玉便涌起可怜之心。只怕除去爹娘,眼前这个男人是世间爱她最深的一个,却选错了路……

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怅惘,她抿了抿唇,只听皇帝问道:“皇后,是这样么?”缓缓抬眼,视线从中间那人身上拂过,最终看向上座那道明黄身影,梓玉点头,又起来福身拜下,道:“正是!臣妾与这人之间完全清白,绝无任何的苟且,还望陛下明鉴。”说着,她捋起额间碎发,露出一道粉红的伤疤,“陛下,臣妾额上的这道疤就是以死相逼留下的……”

这道疤秋衡再熟悉不过,他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当即脸色缓和许多。

一旁的太后先前就听出了柳松言话里话外的用意——他无非是将齐梓玉说成贞洁烈女,想要彻底撇清她的关系——与陈三传回来的话不一样,太后知道有所变故。她原本劝自己再沉住气一些,但现在齐梓玉顺着那番话说下来,又露出一道不明所以的伤疤,皇帝就直接丢了魂,哪怕他嘴里说不信,可心里定然也是信了七八分!

那今天折腾这一出戏还有什么意义?

张氏心下有些着急,连忙开口:“皇帝,这是他二人串通之词,他二人摆明了早就私相授受,要不然……”太后轻哼一声,继而一针见血道:“皇后,你之前刚回宫的时候,为何不及时说明此事?为何要一直瞒着皇帝与哀家?岂不就是想要包庇你的奸夫?”

最后,她语重心长感慨道:“皇帝,如果不是哀家,这种龌龊事只怕还藏着掖着,实在是居心叵测啊!”

这便是戳到梓玉真正的弱处了。

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惶惶然,绞尽脑汁的在想应付解释之词。梓玉却灵机一动,不甘示弱地反击,她故作疑惑道:“既然太后口口声声说我隐瞒此事,那太后您又是如何得知的?”避而不答,戳对方的软肋,是个好法子。

她和柳松言之间的事,最应该知情的就是柳松言口中的那个人。此人若是被皇帝揪出这来,肯定没什么好下场,毕竟唆使外男带走皇后,触犯龙颜,还了得?在梓玉的猜测里,“这个人”大概是如贵人——因为如果是太后吩咐,那肯定是直接杀人灭口,不会拐这么多弯了——而太后与如贵人明面上就是一伙的,梓玉现在提出来这个疑惑,便是将这火引到太后身上去,免得她总是纠缠自己!

“哀家……”太后一滞,可也就是片刻的犹豫,她回过神来,忍不住拂袖,“放肆,你这么同哀家说话?皇帝!”

秋衡转眸望向太后,缓缓道:“母后,你是如何得知的?”——此事柳松言一直未对他交代。

现在这一步一步正按着他的计划走,很好,还了梓玉的清白,顺便给母后敲边鼓,提醒她收敛一些,更可以将撺掇柳松言的那人逮出来,处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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