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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稍微耽搁了些时候,但幸好二人的脚程并不慢,到凤仪宫的时候盈之并没有说什么,倾璐只送到了大殿口,没有进去,穆南一个人行了礼,恭恭敬敬地站在凤仪宫的殿上。
“穆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宫找你来,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得很是所为何事。”
盈之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道:“本宫就是想了解一下,平南王殿下的身子,究竟如何。”
她的话音伴随着茶盖儿合上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大殿之上,穆南拱了拱手:“平南王殿□子的确盈亏,看起来是长年累月所致,并非一日之寒,若想要根治,确实有些困难。”
盈之挑了挑眼眸,指尖在盖碗上画了一个圈儿,穆南这话说的倒是有点意思,乍听之下与之前那个太医差不多,可细细一想,他并没有把话说死了:“依穆大人看来,平南王殿下的身子,还有救?”
“平南王殿下从小就身体虚弱,小时候又没能好好保养,才落下病根,这些年在封地,虽说不紧缺什么,但到底不必宫里,没精细的东西吊着,多少会差强人意一些,可微臣惶恐,总觉得就算如此,平南王殿下的身子,也不该到如今这步田地。”
穆南的声音清澈,七年过去了,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依然是从前那个光明磊落的男子,也难怪让倾璐一见倾心,放在心上一放就是七年之久。
盈之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句话并不是十分意外:“那穆大人觉得平南王的身子,是另有原因了?穆大人在本宫这儿,有话不妨直说,不必遮遮掩掩,只说一半。”
穆南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盈之一眼,皇后娘娘醒来,好像的确性子变了许多:“娘娘圣明,微臣觉得平南王殿下的身子表面上看起来是日积月累又没得到精心调养所致,可深究其原因,微臣惶恐,大胆猜测,觉得恐怕是另有其人,在用药物控制。”
“用药控制?”
盈之眼眸动了动,“那穆大人觉得,是何人在控制呢?这药到底对平南王有什么作用呢,若是有一日停了药,平南王殿下的身子是不是会立即好起来?”
穆南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遗憾:“何人控制微臣不敢妄言,可能下这样药的人,应是平南王殿□边的人才是,毕竟这药也是长年累月下来的,并非一剂而成,可是药三分毒,就算是再无害的东西,时间长了,总归对人的身子不好,更何况是平南王殿下这样的底子。”
“所以穆大人的意思是,就算平南王停了药,身子也照旧这样羸弱?无法变成常人一样?”
盈之的问题问地犀利,穆南也并非一般的中庸之辈:“微臣只能说,若是有一日停了药,又没能及时医治,用各种珍奇吊着平南王殿下的命,殿下的寿数恐怕……”
“穆大人才学一向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本宫也就不瞒着穆大人什么了。”
盈之站起身来,从高台上拾级而下,长长的裙摆迤逦开来,十分漂亮:“本宫觉着这药,恐怕是柔太妃亲自下的,而平南王,似乎也并非不知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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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南先是一愣,随即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事情皇后娘娘怎么会同自己一个太医所说。
就算是少翊,也鲜少把涉及朝政的事情,拿来同自己讨论,皇后娘娘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些吧?
“微臣愚钝,只懂药理,不懂朝政……”
他斟酌着语句,继续道:“可柔太妃娘娘毕竟是平南王殿下的亲生母亲,这样对亲生儿子下药,恐怕也太……”
盈之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柔太妃在宫里忍辱偷生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对亲生儿子用药,柔太妃也不是第一次用了,你来宫里时间短,不知宫里从前的事情,柔太妃刚生下平南王的时候,为了不引太皇太后怀疑,生生地把平南王喂成了药罐子。”
穆南神色惊讶,好半晌才接了话:“这……可这也是为了保全平南王殿下的命吧,如今下药,却不是……”
“穆南,皇家的事情有多肮脏,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盈之笑容里的讽意越来越浓,她转过身,重新坐回了高台上的凤位:“行了,你先下去吧,若是皇上问起来,今日本宫的话,还希望你能烂在肚子里,不要与他提及,不知道穆大人能不能做到?”
“微臣……遵旨。”
穆南叹了口气,将礼数做周全,后退了几步从凤仪宫的大殿上走了出来,倾璐还等在门口,刚看见他的身影就连忙迎了上去:“穆大人,您还好吧?娘娘没有为难您吧?”
穆南摇了摇头,看着倾璐关切的目光,换上温煦的笑容,抬手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无事,娘娘不过是了解一下平南王殿下的病情,并没有为难我,你快些进去吧,我瞧里头只有倾墨一人。”
“恩,那奴婢就不送穆大人了。”
倾璐飞快地看了穆南一眼,揣着一颗悸动的少女心跑进了屋子里。
☆、第85章 剥丝
盈之能想到的,少翊不可能没想到,只是一时失落,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好不容易缓过了神儿,当然让德福去请穆南。
可怜穆南刚从凤仪宫回来,就又要去建章宫回话,他掂了掂手里的药材,从前那种清闲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我还想和倾璐调个情,逗个闷子,你俩再怎么闹别扭也已经是夫妻了,可老子还没娶亲呢,有这么折腾人的吗?
且不说穆南抱着一肚子幽怨跟着德福去建章宫回话,被少翊各种为难,满腔的火气全撒在他身上,叫他有苦不能言,偏偏还得小心翼翼地瞒着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情。
盈之这边方送走了穆南,还没喝上一口热乎的茶,就又起了心思:“倾墨,本宫记得七年前,柔太妃离宫的之前,和恪才人走得挺近的吧?”
倾墨垂着头,正站在盈之身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以免娘娘又一个不高兴波及到了自己,就听她叫唤上了自己,连忙往前凑了一步:“……似乎是的,日子过去太久,奴婢有些不记得了,不过恪才人好像是有一段时间,很得柔太妃娘娘青眼,说是……哦对了,说是二人都对花样子感兴趣,时常约着一同研究,这事儿当时的太皇太后娘娘也过问过几回。”
“恪才人……如今的恪才人身在何处?”
盈之一手扣着案几,发出有规律的声音。
倾墨一时也有些想不起来,思索了好一阵子,才迟疑着道:“恪才人倒是许久没有出现过在人前了,才人的位分不高,又不得陛下宠爱,例行请安和家宴都不必参与,娘娘这会儿子问起来,奴婢确是有些不敢肯定,不过应是在自个儿宫里老老实实地呆着。”
“去传恪才人来凤仪宫,就说本宫念及旧人,找她说说话儿。”
盈之说这话的时候,随意摆弄着宽大的衣袖,方才接见平南王和柔太妃时穿的衣裙还没来得及换下,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一分雍容华贵的仪态。
盈之现在说的话,倾璐和倾墨是半分都不敢怠慢,当下就应了声儿,虽说存了满肚子的疑虑,但也只能生生地压下去,亲自去请了恪才人过来。
当真是有七年没见恪才人了,也许是失去记忆的时候,总是对她有一些或多或少的顾忌,自己也爱避着她。
再加上恪才人有意不在人前露面,当她再次跨入凤仪宫的时候,盈之看着眼前的苏氏,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七年的岁月并没有在盈之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可恪才人却不同,或许是宫里人拜高踩低,一个不得宠的才人,哪里用得上什么好东西。
她鬓间簪的只是一支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木簪子,缀的宫花也是前几年宫里做的样子了,衣服看起来是刻意挑拣过的,可裙角处不难看出已经是穿久了的裙子。
“嫔妾苏氏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苏氏的声音没有从前那么甜腻,甚至还透着沧桑与黯哑。
盈之的眉心一折,轻叹了口气:“起来吧,倾墨赐座。”
其实在盈之的心里,对恪才人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再者说,若真的好好看起来,恪才人是唯一一个她真正的熟人,从上一世不可一世的玉贵妃,到现在落魄不堪的恪才人。
盈之的人生在改变,而苏氏的人生也在改变,皇帝不是从前那个皇帝了,太皇太后已经离去,太后从前与盈之的交际也并不多。
盈之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情有些复杂:“多年不见,恪才人一切可都还好?”
苏氏的棱角早就被这个残酷而又冰冷的后宫打磨地一干二净,可世家小姐的自尊和骨气,让她紧紧地咬着牙关,不肯示弱:“托娘娘的福,嫔妾一切都好,谢娘娘关怀。”
苏氏没有启唇问盈之召见自己的原因,盈之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这样的举动不过是垂死挣扎:“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和才人多寒暄了,本宫记得七年之前,太皇太后薨逝弥留的那段日子,才人经常侍奉在太皇太后左右?那段日子钟小主累垮了,多亏了才人照料。”
苏氏的身子在盈之启唇的时候轻轻一颤,随即后牙根开始发疼:“嫔妾和太皇太后娘娘系出同门,又是宫里的妃嫔,这些都是嫔妾该做的,娘娘谬赞了,嫔妾愧不敢当。”
盈之冷哼一声,也不与她再周旋:“才人倒是沉得住气,本宫今日时隔七年能再传你来凤仪宫,难道才人以为本宫就是来请你喝茶聊天,叙叙旧情顺带着展望未来的嘛?”
“嫔妾愚钝。”
恪才人的脸已经快要绷不住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颤抖的双手终究出卖了她,盈之的目光也的确落在了她的手上:“才人抖什么?本宫就这么可怕吗?”
“嫔妾惶恐,请娘娘恕罪。”
恪才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着头,盈之心里知道她是心虚,可站在一旁的倾璐倾墨互相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不知道这是演地哪一出。
盈之不紧不慢地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温润的茶水入喉,让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恪才人何错之有?不过本宫最讨厌欺君罔上的东西了,有些人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把该还的东西,一次还干净了,恪才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恪才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情绪几近崩溃,七年了,她带着惶恐和害怕在后宫里生存了七年,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再去夺,她只知道太皇太后的身子,是因为自己才……
她不是没想过找柔太妃算账,但是柔太妃走得太快,她的地位也太过渺小,陛下和娘娘都不待见自己,连自己从前唯一的靠山,也被自己一手送进了棺材,还能说什么?
说出来的话又会有谁会去相信?恪才人担惊受怕了七年,但生存的*又让她就这么躲藏在后宫里,她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不会被人发现的,过去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是害怕。
终于到了今天,当倾墨踏进自己院子的时候,恪才人手里的绣图就掉落在了地上,她知道盈之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找自己去凤仪宫问话,自己的命或许就这么到头了。
越是临近死亡,就越是害怕死亡,这是所有人求生的本能,就好像一心想要自杀的人,在上吊的时候也会垂死挣扎,就算意志再坚定,求生的信念是深深刻印在人身体里的东西。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嫔妾不想死,嫔妾真的不想死啊,求皇后娘娘放嫔妾一条生路吧,嫔妾一定老老实实地在后宫里,为娘娘和陛下祈福,求娘娘宽恕嫔妾吧。”
恪才人使劲儿地磕着头,站在一旁的倾璐倾墨也不敢上前去搀扶,盈之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恪才人,聪明人都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本宫请你来,可不是想看你磕头谢罪,哭得肝肠寸断来影响本宫的心情的,恪才人若是再不说,可别怪本宫了。”
苏醒过来的盈之,一直就带着这么一股子狠劲儿,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倾璐和倾墨也就是怕她这一点,再也没有从前那样什么都敢说的样子了。
恪才人瘫倒在地上,哭得花容失色:“嫔妾都说,嫔妾什么都说,是嫔妾一时鬼迷了心窍,听信柔太妃的话,在太皇太后娘娘的药里下毒,才让太皇太后娘娘走得这么快,可是嫔妾从来没想到过太皇太后娘娘会死啊,柔太妃跟嫔妾说这个药是不会吃死人的……”
“哼,蠢货。”盈之冷笑着看着她:“继续说。”
“嫔妾当时……嫔妾当时只是想等太皇太后娘娘病了,嫔妾就送上解药,医治好太皇太后娘娘的病,这样太皇太后娘娘就不会再讨厌嫔妾,不会再捧着钟媛而忘记嫔妾了,嫔妾真的不知道柔太妃给的那个药,是会让太皇太后娘娘……死的,娘娘求您信嫔妾啊。”
或许是真的想要继续活下去,恪才人所说的话比起之前条理清晰了不少,她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是想要狠狠地拖柔太妃下水,就算死,也要让柔太妃同自己一起。
可毕竟太皇太后这件事情过去了七年,很多事情已经无从考证,柔太妃的性子,盈之已经猜到了几分,既然要做,一定就不会留下把柄和痕迹。
就算留下了,时间过去了七年,早就被柔太妃抹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能让她找到蛛丝马迹,就凭恪才人一人之言,还不足以……
“本宫信你又如何?本宫能信你,旁人能信吗?柔太妃与太皇太后无冤无仇,又何必去下这个毒手呢?恪才人这话说出去未免太让人笑话了。”盈之转了转眼眸,不动声色地继续道。
恪才人摇着头,一双手撑着地:“有的,有的!柔太妃从前做妃嫔的时候,就一直受太皇太后娘娘的打压,平南王殿下的身子,也是为了要避着太皇太后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也不过是宫中流言,根本毫无证据。”
盈之说着,将手里的茶盏放了下来,恪才人死死地咬着下唇,终于抬起眼睛看向盈之:“嫔妾有证据,柔太妃的确和太皇太后娘娘结怨已久。”
盈之挑了挑眉毛,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弯下腰站在恪才人面前:“什么证据?说来听听。”
恪才人眼睛暗了暗,余光落在倾璐和倾墨身上:“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倾璐和倾墨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娘娘……”
“下去吧。”
盈之并没有多考虑,就现在的恪才人,已经不会有什么反抗的心思和能力了,倾璐与倾墨忧心忡忡地从殿上走了出去,将殿门关好,不放心地贴近大殿。
“现在可以说了吧?”
盈之侧过身子,让开了几步。
恪才人重新垂下眼睑,将自己的王牌翻了出来:“柔太妃出身薛氏,是从前那个薛将军的掌上明珠,薛家败落,是舅舅前去抄的家,舅舅年轻气盛……当着柔太妃的面,轻薄了她娘亲,薛夫人不堪其辱,咬舌自尽,舅舅一时慌了神,谎称是太皇太后娘娘下的命令,虽说柔太妃当时年纪尚小,但也是懂事的年纪了,不会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舅舅不敢和太皇太后娘娘提,而柔太妃却一直以为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字数都很多嘛!
☆、第86章 讨饶
恪才人带着哭腔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敲进盈之的心里,盈之就算再料事如神,也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番缘故。
当下觉得柔太妃的动机更大了,谁能容忍自己的娘亲被外人轻薄,惨死在自己眼前,而家中父兄也被皆数带走,只留下自己孤苦无依一人,留在宫中任人欺凌呢?
更不要提柔太妃从前呆的地方,是淑妃的宫里,淑妃得宠,但对下人却十分刻薄,就算是长得平头盖脸,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冷嘲热讽几句,闹得人心里头终究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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