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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小宫人不疑有它,一边一个搀扶着钟媛起身:“不用,我自己能走。”

那两个小宫人们相视一笑:“姑娘真是有趣儿,这宫人搀扶可不是因为走不稳路,而是气势,难道您以为皇后娘娘也是走不稳路吗?”

钟媛脚步停了下来,她喃喃地说了一句:“皇后……”两个小宫人只当她是害怕,笑了笑随意宽慰了几句。

这厢房本就在寿康宫前殿的后头,走过去也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当钟媛抬步跨入前殿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钟丫头,快进来快进来。”还不等钟媛细看,上座的太皇太后就冲着她招了招手。

钟媛收回目光,上前两步,就听那太皇太后又言:“你进宫日子也短,还没来得及见见皇后,本想着找个机会安排你们见一面,如今可好了,钟丫头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钟媛这才反应过来,那就是皇后,她脚步往后退了退,福下身子请安道:“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还说什么臣女这一类的见外话。”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像是扫过了皇后一眼,盈之羽睫轻颤,接了太皇太后的话茬:“本宫听说钟姑娘方才伺候了皇上?”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盈之,脸色都变了变。

太皇太后的笑意隐去了几分:“皇后怎么说话的。”

“儿臣惶恐,不如太皇太后娘娘您会说话,儿臣只是想问清楚,也好给钟姑娘安排位分,您说是不是?”盈之笑地一派大度,反倒让太皇太后生了疑。

她假意清了清嗓子:“钟丫头终究是个姑娘家,脸皮子薄,哪里经得住你这么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落吟已经与你说过一遍了,哀家并不觉得还有多问的必要。”

脸皮子薄?那意思就是说自己脸皮厚咯?

盈之唇边勾了个弧度,欠了欠身子道:“儿臣知错,请太皇太后娘娘恕罪。那依娘娘的意思,是给钟姑娘一个什么样的位分比较好呢?”

“朕说了,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少翊忽然出了声儿,他一把拉过盈之的手,将她揽至身后,“皇祖母,难道你连朕的话都信不过吗?”

太皇太后原本喜气洋洋的脸瞬间就暗了下来,她拍了拍手边的案几:“混账!哀家这是在给你解决烂摊子!皇帝自己做出来的糊涂事,难道还想不认账吗?”

她目光扫过少翊和盈之,一手捏紧了桌沿道:“就算哀家相信皇上什么都没有做,可皇上能堵得住这满宫上下所有人的嘴吗?这事情传出去叫钟丫头还怎么嫁人!”

“她怎么嫁人,关我屁事。”少翊白了太皇太后一眼,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太皇太后气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过手边的拐杖,作势要打,被落吟拦了下来:“娘娘息怒,为今之计,是妥善安置好钟姑娘,而不是和皇上置气啊。”

落吟使了个眼色给少翊,后者却压根不理睬,太皇太后一口气憋在胸口,酝酿了半天,终于说道:“哀家不管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钟媛这宫是入定了!钟媛是哀家的侄孙女儿,万不可委屈了她,传哀家懿旨,就给昭仪的位分,赐居棠梨宫!”

太皇太后说完这些,重重地将拐杖一掷地,转身就往里间走。

☆、第25章 人命

“太皇太后!”少翊拉着盈之的手,上前一步,太皇太后的脚步顿了顿,背着身子道:“皇帝还有什么事儿吗?”

少翊握着盈之的手捏地紧紧的,盈之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太皇太后宫里的宫人们欺下瞒上,知情不报,也不及时劝阻,才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太皇太后难道不打算处置一下吗?”

太皇太后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少翊继续道:“以落吟嬷嬷为首,寿康宫前殿所有的宫人们没能及时劝阻主子,这事儿万一要是又传了出去,可是皇家的一大丑闻。太皇太后娘娘一心为了靖国朝纲,想来也不会轻纵了吧。”

她听了这话,闷哼了一声,像是想不到少翊会如此说来,一时语塞,片刻才道:“落吟也是为了皇帝好,既然皇帝已经开口了,那就传哀家懿旨,寿康宫今日轮值前殿的所有宫人们,都杖毙。”

太皇太后说完这句,对上了少翊的眸子:“这样,皇上可满意了?”

前殿里所有的宫人们都猛地跪在了地上,有的甚至已经哭出了声来,如此飞来横祸,让他们个个儿都吓傻了,主子们之间斗法,难道就一定要牺牲了她们这些无辜的人吗:“太皇太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可就算他们把头磕破了,把喉咙喊破了,木已成舟,太皇太后的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了,她再度转过身去,走回了里间。

少翊垂着头,不发一声,倒是盈之回握了一把他的手,淡道:“皇上,回吧。”

少翊慢慢地转过头,看着盈之不悲不喜地面容,忽地一股无名火就从心底窜了出来,他甩开盈之的手,大声道:“你也不相信我?”

“臣妾不敢,皇上说什么,臣妾就信什么。”盈之错开了少翊的目光,此时殿里还站着钟媛,她攥着衣袖,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皇上息怒,皇上若是不喜欢臣……臣妾,臣妾就去像太皇太后娘娘求情……把臣妾送到尼姑庵里去做姑子吧……”她说着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少翊见了她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朕问你话了吗?这么装腔作势的给谁看。杵在这儿干嘛?碍了朕的眼!”他说完,就一甩袖子,径直出了寿康宫。

盈之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倾璐的手,对着钟媛道:“钟妹妹咱们也是一家人了,棠梨宫那里还没收拾妥当,可能要委屈妹妹现在寿康宫继续住一段日子了。”

钟媛吸吸鼻子,使劲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抬爱,能和太皇太后住在一起,怎么会是委屈了呢。”

她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今日的事,臣妾……”

“今日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盈之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儿惹了皇上不高兴妹妹也是知道的,再者说,说起来于妹妹,于皇上,终究都是脸上不光彩的,妹妹这事儿就咽回肚子里,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钟媛努力点点头,她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锦帕,擦了擦满脸的泪痕,扬起精致的小脸:“臣……臣妾可否再求一个恩典……?”

盈之挑了挑柳眉,刚想接话,就听倾璐怪声怪气道:“还没正式当上昭仪娘娘呢,事儿倒还挺多。”

“倾璐,休得放肆。”盈之不满地睨了她一眼,重新看向钟媛,“本宫这宫人不懂规矩,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妹妹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

钟媛缩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手里攥着的衣袖已经皱巴巴了起来:“今日伺候我梳妆更衣的两个小宫人很是机灵,臣妾很是喜欢,不知可否向皇后娘娘请个恩典,免了她二人的死罪,跟着臣妾一同去棠梨宫住……”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很没有底气的样子,盈之笑了笑:“当然,妹妹你回头将这两个小宫人的名字遣人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太皇太后娘娘疼惜妹妹,定是会应允的。妹妹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没有了。”钟媛摇了摇头,头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而左右摆动,盈之收回了目光,却意外地注意到了她光洁白皙的脖颈,她的目光暗了暗:“本宫凤仪宫里还有事儿,就不多陪妹妹了,妹妹自个儿保重身子吧。”

钟媛连忙欠下身子,慌乱间还差点绊住了自己:“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盈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横了倾璐一眼,在她的搀扶中也离开了寿康宫。

“鲁莽。”盈之刚下了肩舆,走进凤仪宫,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你当她钟媛是什么人?就容得你一个宫人随意指责吗?”

倾璐梗着脖子,倔强道:“奴婢也是为主子打抱不平,这事儿一看就是太皇太后娘娘一手安排的,皇上不过是一时不查,着了太皇太后的道,那钟媛扮着一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像是咱们娘娘还委屈了她似的。”

她跟上盈之的脚步,继续说:“这事儿她钟媛怎么可能不知情,怕是一心想爬上皇上的龙床,才和太皇太后做出了这种缺德事儿来!”

“放肆!”盈之猛地转过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属你最聪明,别人全都看不透,就你都看透了是吧?本宫从前怎么跟你说的,如今你都混忘了!”

盈之板着脸,坐在了太师椅上:“主子的事情,是你一个宫女可以议论的嘛?还当中给了钟媛脸色看,别说她现在是太皇太后娘娘钦点的昭仪,就算是从前那个没品没级的钟姑娘,她也是主子,你也不该这么和她说话,你还要不要命了!”

“奴婢……”倾璐咬着唇边,接不上话来,可盈之像是还没说够似的:“这事儿明眼人在殿上,都能瞧出来个所以然,别人都不说,偏偏你嘴巧?”

“奴婢知错,请主子责罚。”倾璐跪下了身子,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盈之最头疼的就是她这幅样子,她又怎么会真的狠得下心来责罚:“起来,自个儿下去领了差事干,别在本宫眼前晃悠!”

“奴婢遵旨。”倾璐小心翼翼地吐了吐舌头,欠了下身子就往门外走,盈之头疼地揉了揉酸涩眉间,一想到这后宫一堆烂摊子事儿,就忍不住地恼火起来。

反观太皇太后娘娘这儿呢,她由着落吟搀扶走回了屋子里,落吟送上热茶,思索再三,终是开了口:“娘娘,今日这事儿前殿的那一众奴才也着实无辜,您看……”

“无辜?”太皇太后的声音里没有什么起伏,“这入了宫伺候主子,命就交给主子了,主子让他生,他就生,主子让他死,他就死。”

她看向落吟,眼神里带着严厉:“不过是几个奴才的贱命,皇上高兴拿去撒气,就撒气。只要钟媛能入了后宫,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落吟端着茶盏的手一晃,盖碗里的茶水差点撒了出来:“奴婢多嘴了,可皇上今日瞧着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钟姑……钟昭仪感兴趣。”

“人只要进来了,后头的事情就都好办。”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接过茶盏,拿在手里接着道:“皇上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皇后沉闷,哪里懂什么小女儿家的情趣,不然从前那个蠢物也不会这么得宠,钟媛胆子小些,但胜在可人,日子久了皇上发现了钟媛的好,哪里有不宠幸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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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抿一口茶盏,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要记住,这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皇上皇后表面上伉俪情深,哀家知道,这都是演给哀家看的戏码,你看那彤史,若是真两情相悦,怎么会一笔侍寝的记录都没有呢?”

“钟媛底子是机灵的,只需要稍加培养,定能俘获皇帝的心。”她放下手中的盖碗,目光顿了顿,柔和了下来:“今日这事儿你办的很好,你跟了哀家这么多年,若是说赏你什么,哀家实在是想不出来,你自己可有什么恩典,想要讨的?”

落吟忙不迭地跪下身子:“奴婢惶恐,能为太皇太后娘娘办事,已经是奴婢的福分了,不敢肖想什么恩典,方才内务府哪里传话过来说,钟昭仪想要今日伺候她更衣梳妆的两个小宫人,带回棠梨宫去伺候,那里传人过来,看看您的意思。”

“不过是两个小宫人,也算是钟媛心地好,就拨给她吧。”太皇太后挥了挥手,“你起来,跪在这儿旁人还以为你做错了什么事儿。那两个小宫人叫什么名字?”

落吟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道:“那两个是寿康宫的二等宫女,一个叫双儿,一个叫喜儿。”

“这名字喜庆倒是喜庆,就是俗了点,既然送给了钟丫头,你就让她自个儿给她们换个名字吧。”

“喏。”

“恩,哀家乏了,扶哀家进去歇息。”

☆、第26章 不耐

“德福。”

“奴才在。”

“朕问你,这满朝里头,有多少个是和苏家牵连的?”少翊丢下手中奏折,朱笔就放在一旁,紧皱着眉头。

德福知道每次皇帝这么叫自己的时候,就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垂下头,余光瞥了一眼门外,轻声道:“苏家在朝为官的,正五品以上仅有三位,可从前苏老爷子硬朗的时候,苏家很是昌盛,又有太皇太后娘娘坐镇后宫,所以就算子嗣并不多,但也有很多外姓官员站在苏家这一边。”

“多少?”少翊一手拂过朱笔,闭了闭眼睛,听到的数字比自己预计的还可怕,“回皇上的话,明着支持苏家的大约有小半数,可也有许多精明些的,表面上一丝不漏,所以这数字也不好预计,估摸着半数总是有的。”

啪地一声,少翊推开朱笔,红色的墨汁侵染在案几上:“还有呢,朝中可还有能和苏家抗衡的世家?”

“苏家多为文官,所以在武官里头人并不多,而皇后娘娘的母家是世袭的大将军家族,皇后娘娘的父亲与哥哥都是镇守边疆的大帅,武官多数为人耿直,看不惯文官那弯弯曲曲的心思,所以也有不少人并不喜苏家作风,反而更倾向于沈家多一些。”德福作为御前伺候的大宦官,这些个局势自然都是摸得清清楚楚。

少翊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模糊:“若是苏家对上沈家,该当如何?”

“奴才惶恐,苏家在朝威望极高,又有太皇太后的支持,而沈家兵权在握,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若是真对起来,奴才也不敢估测。”德福打了个千儿,顿了片刻继续道,“奴才多嘴了,先帝爷在世的时候曾交代过,苏家不过是文官,可放之任之,可沈家掌有实权,皇上还得三思。”

少翊一手抵了抵额头,轻叹了口气:“本不想多管这些个破烂事儿,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真是忍无可忍了。”

“皇上您说什么?”德福诧异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难道皇上的职责,不就是权衡朝臣,为国为民吗,怎么现在到了皇上的嘴里,变成了不想管的破烂事儿了?

少翊撑着椅柄站起身来,没有多看德福一眼:“没什么,你下去吧,去凤仪宫通传一声,就说朕晚上过去用膳,让皇后预备着。”

德福的笑容瞬间尴尬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您忘了,皇后娘娘说新妃入宫,按着规矩您该先去棠梨宫三日的,祖宗规矩不可违,皇后娘娘也说了,有太皇太后娘娘坐镇,她着实不敢造次,请皇上移步棠梨宫。”

少翊一个眼刀杀了过去,冷哼一声:“太皇太后管太平洋的嘛?朕爱去哪儿去哪儿,碍着她什么事儿了,若是真要人去棠梨宫,就太皇太后自己带人去好了。”

“这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规矩,当个皇帝比当个医生还不如,看是看满桌子的菜,一盘只能吃两口,知不知道节能减排,节约粮食。”少翊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德福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奴才愚钝,不懂皇上您的意思,可不当皇上这话可说不得啊,皇上您三思啊。”

“三思什么三思,我都思了七八百遍了,要不是回不去,鬼爱在这儿管闲事儿。”少翊的声音压得很低,德福只能听见前头几个字,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恐又惹了这位皇帝不高兴。

少翊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德福:“起开,朕要去哪里,谁都管……”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少翊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素锦的声音,少翊翻了个白眼,踢了德福一脚:“还不快去看看。”

德福忙不迭地拉了拉帽檐,打开了殿门:“什么事?”

素锦面色一沉,伸出脑袋往里头张望了几下:“奴婢有事要禀告皇上。”

“御前也是你一个二等宫女能伺候的地方吗?有事儿你同我说便是了。”德福端着架子,手里拿着净鞭,倒还真想那么回事儿。

素锦不甘心地抬高了声音:“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奴婢有事儿要禀告皇上。”

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传来了少翊不耐烦地声音:“德福,朕不是让你去处理了吗。”

“皇上息怒。”德福转过身低下头请了句罪,再次转过来的时候眉宇间带着不耐:“死心了吧,有什么事儿还不快说。”

素锦黑着脸,站起身来道:“棠梨宫来了个宫人,说是昭仪娘娘备下了晚膳,还请皇上过去一用。”

“知道了,你下去吧。”德福挥了挥手里的净鞭,作势要转身进去,素锦咬了咬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德福公公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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