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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巧克力。”少翊独自在书房里踱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唤来德福。

德福躲在门外偷着懒儿呢,连忙将帽子重新扣上,小跑着进屋道:“奴才在,皇上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你去打听打听,宫里可能找到什么……什么……你知道金属吗?”少翊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说出了金属两个字。

“奴才愚钝,不知皇上所说的这个金属……是个什么东西?”德福拉了拉头上的帽子,将头又低了下去一些,这皇上三天两头的就冒出点儿新鲜事儿来,还得瞒着太皇太后,自己这个做奴才的,也是蛮拼的。

少翊眼眸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地顿住:“你去库房了取些金子来,把它融了去,命人打个指环,大小一会儿子朕写给你,可记下了?”

“奴才记下了,可皇上您若是想做个指环,宫里头也有好几个铜的收在库房里,这东西都是蛮夷之地上贡来的,您从前也都瞧不上的,何必去用金子做呢。”

德福小声地说着,又补上一句,“前些月挞玛国那头还献了几个上来,皇上可要看看?”

少翊转过身子:“铜的?”

“正是呢,说是挞玛国里用来记事的物什,那君主觉着好用也方便,就让人送了几个过来。可咱们靖国地大物博的,宫里人手又多,哪里还用得上这种东西来记事,皇上您就让收进库房里头去了。”

德福点点头,略一思索:“这东西做地粗糙,也没有玉扳指那样尊贵。”

少翊摆摆手,接话道:“你去,把朕库里的账目拿来给朕瞧瞧,朕记得库里像是收了个红宝石成色还不错?可有钻石一类的东西吗?”

“哎哟,奴才惶恐,红宝石是有一个的,可这什么钻石……奴才可就没听说过了,皇上您比对个样子,奴才派人去宫外寻寻?”德福面色稍稍有些垮下来,“可奴才这辈子,都没听说过有什么钻石这种东西的。”

少翊抿着唇边,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也是,我记着这东西也就几百年的历史,估摸着是寻不到的。”

“皇上您说什么?”德福并没有听清少翊的呢喃,他上前两步,询问了句。

少翊睨了他一眼,挥挥手道:“没什么,那你去把那红宝石拿来给朕瞧瞧,咱库房里还有什么更好的宝石不?”

德福是建章宫的总管公公,库房里有什么早就映在了他的脑子里,他细细思索了一遍就开口道:“那红宝石是霍大人进献的,论品相论成色都是上佳,如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么……就只有邻国那里送来的月光石,倒是稀罕。”

“月光石?”少翊的眼睛亮了亮,“是不是中间发着幽蓝或者是亮白的晕彩的那个?”

德福点点头,笑了起来:“回皇上的话,正是那个,皇上当时也觉得稀罕,但想不到用在那儿,就让奴才先收进库房里存着了,皇上可还记得?”

“额……记得,当然记得。”少翊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那就用那个,你找两个能工巧匠,把那月光石打磨了,镶在金指环上,再呈上来给朕瞧瞧。”

德福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少翊:“皇上您要将这么稀罕的东西打在指环上?!那指环根本没什么用啊。”

“朕让你去打,你就去打。”少翊颇有些不耐,他将案几上的宣纸拿了起来,递到德福手里,“就按着这图上的做,若是做岔了,就让他们回去吃自己的吧。”

德福接过那张宣纸,看着上头怪异的线条,和奇怪的图案,心里头替那几个工匠捏了一把汗:“是,奴才这就去嘱咐他们,皇上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要吩咐的?”

“十日,朕给他们十天的时间,记清楚了吗?”少翊算了算日子,一手扣着案几,这动作是盈之思考问题的时候最爱做的小动作,潜移默化之间,倒是被少翊学了去。

德福一个做奴才的,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只能擦擦额前的冷汗,躬下身子道:“奴才遵旨。”

“恩,那……”少翊顿了顿,刚想接着嘱咐一句,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宫娥的声音,那是太皇太后拨来的宫人,自打建章宫大换血之后,她就总是明着暗着的和德福抢活干,德福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更是让她恼火不已。

“皇上,太皇太后娘娘那儿传话过来说,午膳备了您最爱的四喜丸子和香麻鹿肉饼,都是今儿早上特意嘱咐小厨房准备的,请您过去用膳。”那宫娥名唤素锦,少翊不耐她很久了,张口闭口的就是太皇太后娘娘不说,连用膳用几口也要管着,简直神烦。

可太皇太后的面子是不能拂的,她既亲自开口请了,自己这个做孙子的,就必要去一趟的。少翊使了个眼色给德福,示意他去把门打开,自个儿出声打发了素锦去:“知道了,朕这就让巧克力准备肩舆,你就留在建章宫里管管事儿吧。”

“德福公公对建章宫里的事儿比奴婢熟悉,不如还是奴婢陪您一起……”素锦面色一僵,不依不饶地继续开了口,这么些天她也摸清了这皇帝的脾气,多说几句也并不碍事儿。

少翊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既然如此,素锦姑姑就先去领了二等宫人的差事来做吧,先熟悉熟悉咱们建章宫的事物,再上御前来伺候不迟。”

话一说完,还不等素锦反应,少翊就径直走出了书房:“还不快跟上,巧克力?”

“哎,奴才这就来。”德福小跑了几步,路过素锦边上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见她还傻站在原地,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来:“素锦姑娘,还不快下去领了差事来做?咱们建章宫可是不养闲人的。”

素锦到底如何,少翊不知道,他一路坐着肩舆,心里头将太皇太后的意思过了一遍,想着也不过是借着机会把钟媛推给自己罢了。

终究是个老妇人,自己若是不收,她也没有强塞的道理。

打定了主意,少翊的面色就好看了不少,连请安的声音里都在着些明朗轻快:“儿臣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起来吧。”太皇太后今儿的心情看起来也好像是不错的样子,她一双凤目因为笑容而眯了起来,倒是也有了几分慈眉善目的意思在里头了,“哀家千盼万盼,才把皇帝盼来了。叫她们传膳吧。”

“喏。”落吟应了声,冲着下首的小内侍做了个手势,外头的膳食就个个摆放在宫娥的红木盘子上,鱼贯而入,足足摆了有一大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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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翊挑了挑眉,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开口说话,在太皇太后身旁坐了下来。

太皇太后心里头还藏着事儿,也不欲与少翊多加寒暄,望了眼自己身后的钟媛,将她的手拉了过来,曼声道:“瞧我这老太婆子,忘了给皇帝介绍了,这位是钟家的丫头,论辈分也算是哀家的侄孙女儿了,来,钟丫头,给皇帝请个安去。”

钟媛垂着头走至殿中央,跪下身子行了大礼,声音清脆犹如三月黄鹂:“臣女钟氏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你瞧,多懂规矩。”还不等少翊接话,太皇太后就自个儿笑着出了声,还忙不迭地让落吟将人搀扶起来,“快别跪坏了,一个小小姑娘家的身子骨弱,哀家看着就心疼,钟丫头生得好,又懂规矩,是个可人疼的,皇帝你说是不是?”

少翊这头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对着德福道:“去将那道百花鸭拿过来给朕尝尝。”

“皇帝,哀家在与你说话。”太皇太后果不其然轻蹙起了眉间,钟媛小心翼翼地再次退至太皇太后身后,轻声道:“太皇太后息怒。”

少翊用了口鸭子,放下银箸道:“嗯?太皇太后娘娘家的姑娘都是个顶个的好的,哪里还用得着朕来夸。娘娘您不是传朕来用午膳的嘛?”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在那道酱焖鹌鹑上,德福极有眼力见儿的布了菜,少翊这才继续道:“朕以为太皇太后娘娘是知道老祖宗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的。”

太皇太后的面色变了又变,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椅柄,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咽下这口气,顺了眉目与钟媛道:“皇上年轻,总爱和哀家开些玩笑,你不必在意,一起坐下来吃吧。”

“臣女遵旨。”钟媛欠了欠身子,在二人的下首坐了下来。

一时间寿康宫里气氛有些凝重,可少翊却不以为然,犹自吃得欢快,德福觉得自己简直是顶着太皇太后杀人的目光完成了一顿午膳的布菜。

☆、第22章 设计

一顿午膳,德福觉得像是过了一年一样漫长,就连钟媛都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太皇太后的意思,这会儿子,她不是不知道,天下哪个女子没有点儿虚荣心,若是真能嫁给万人之上的皇帝,钟媛心里头还是愿意的。

可皇帝不买账不说,连一点脸面都不给,钟媛终究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脸皮薄,手里捏着帕子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但她依旧还记得临走时苏语鸢叮嘱的话,到了宫里,凡事儿都得讲究一个忍字,忍得了一时,才能活得了一世。

太皇太后就着宫人的手,用了漱口水,擦了擦嘴角:“皇帝,哀家今儿个叫你来,也是想让你见见这个钟丫头的,这会儿子膳也用完了,老祖宗的规矩咱们也守了,你们俩同龄人有话聊,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多搀和了,年纪大了,一到了晌午就犯困。”

她说着,冲着落吟招招手,示意她扶着自己站起身来:“这儿就留给你们俩说说话,等我老婆子睡醒了,再来看你们。”太皇太后对着落吟使了个眼色,落吟点点头,搀扶着她走出了屋子。

屋里少翊坐地随性,压根儿没有开口理睬钟媛的意思。

钟媛涨红了一张脸,心里头酝酿了半天,这才开了口:“臣女斗胆,不知皇上平常都爱做些什么?”

“朕日理万机,哪里有你们这种小丫头的闲心思。”少翊不冷不热地回了句,就低着脑袋吩咐道:“虽说太皇太后让朕在这儿呆着,可国事终究不可废,巧克力,你去建章宫取些奏折来,朕就在这里批阅吧。”

少翊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经让德福暗自撇了撇嘴,这会儿子倒是知道国事为重了,在建章宫的时候不到最后一刻,是万不会拿起折子批阅的,皇上您倒是会装。

心里头这么想着,可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来,德福毕恭毕敬地做了个礼:“喏,奴才这就去取。”

他退后两步,小跑往建章宫里头去。

回了里屋的太皇太后仍由落吟替自己除去珠钗,她对着铜镜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事儿:“落吟。”

落吟应了声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奴婢在,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太皇太后随手拿起一只珠钗,抚过上头的纹路:“看皇帝今日这架势,怕是不肯。他也不定是瞧不上钟媛,只是与我老太婆怄气。”

“太皇太后您哪儿的话,皇上从小就孝顺您,怎么会与您怄气呢。”落吟笑着宽慰了句,双手又开始活动起来,刚想替太皇太后摘下耳坠,却被她伸手握住。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哀家离宫半年多,这皇帝变得连哀家都不认识了。定是那沈氏从中作梗,离间我们祖孙情谊。”太皇太后说到这里,眼神开始狠厉起来,落吟面上笑意一顿,“娘娘您别多想了,皇上年纪还小,不定性也是有的。”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不定性?从前哀家在宫里的时候怎么就定了性,哀家一走,他就不定了?你不必替那沈氏说话,哀家心里都知道。钟媛是个不错的,她娘也是咱们苏家人,若是真得了宠爱,看在她娘的面子上,比会对苏家照拂,这钟媛,哀家是扶持定了的。”

她话音未落,就猛地站起身来:“你去用从前柔太妃的法子,现在就去。”

“娘娘!”落吟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太皇太后,“这,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妥不妥的!哀家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太皇太后回眸深深看了一眼落吟,软了些语气:“哀家知道,这么多年让你明里暗里做了不少阴私事儿,委屈了你。可哀家也是为了苏家,为了皇上。”

落吟垂下眼眸,不敢与太皇太后对视,她咬了咬下唇:“可这事儿让皇上知道了,只怕与娘娘您的祖孙情谊,会越来越远啊。”

“那又如何,哀家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靖国,为了苏家。皇帝早晚会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的。”太皇太后的声音掷地有声,中气十足。

她拉起落吟的手,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能明白哀家的,也是有落吟你了,你会帮哀家的,对吧?”

落吟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太皇太后苍老的脸庞,和染白的双鬓。

自己十几岁就跟随太皇太后入了宫,在后宫里如今也算是个说得上话的老嬷嬷了,可谁又能知道今日荣耀的背后,是数不清的……

落吟回握了一下太皇太后的手,随即欠下身子:“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恩。”太皇太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了回去,闭上双眼曼声道:“这事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听清楚了吗?”

“奴婢听清楚了,请太皇太后娘娘放心。钟姑娘必能入宫为妃的。”落吟说完这些,小步退出屋子,她轻轻合上了屋门,缝隙里依稀还能看见太皇太后苍老却依旧挺得直直的背脊。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落吟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门外的小宫人纷纷围了上来:“落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娘娘可睡下了?”

“恩,娘娘已经歇下了,你们在门外守着,我去替娘娘取些东西,去去就来。你们都伺候好了。”落吟对着屋门愣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来,细心地吩咐着。

小宫人们扬起笑脸,甜甜地应了下来:“奴婢们知道了,嬷嬷您去吧。”

落吟点点头,抬起步子往前走,她刚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外几个小宫人。

曾几何时,自己也同她们一样,天真不知事,身边还陪着落羽,落歌。

好些日子没去看看她们了,这次替太皇太后娘娘办完了事儿,也该去给她们上柱香了,后宫争斗,死一两个宫女内侍,从来没有人会放在心上。只有落吟自己心里知道,落羽与落歌的重要性。

落羽从前最喜欢吃桃花糕了,每每太皇太后赏了下来,都会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偷偷吃着,还吃得满嘴都是。

落歌做事是最沉稳的,当初若不是为了替自己顶缸,也不会……

落吟想到这里,手里捏着的帕子又紧了紧,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斑驳的皱纹和细细的银丝让她不再年轻。

可终究还活着,比起那些死去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落吟迫使自己不再去多想,她加快了步子,刚走至寿康宫前殿,就见德福匆匆从里头跑了出来。

“德福?德福。”落吟提起酱色裙摆,往前跑了几步,叫住了德福。

德福一转身,见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落吟,连忙换上了笑脸,停了下来:“奴才给落嬷嬷请安了,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德福你这么着急,是要往哪儿去?”落吟笑了笑,还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前细汗。

德福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错开脸去,连连摆手:“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奴才哪里劳得动您老亲自动手。您这双手是用来伺候太皇太后娘娘的。”

他嬉皮笑脸地说完,这才回了话:“皇上说了,国事不可废,让奴才去建章宫取些奏折来批,打发些时间,也好等太皇太后娘娘休憩完了,皇上催得急,奴才就跑了几步。”

落吟听了这话,面上笑意顿了顿:“皇上挂心国事,是我们靖国的福分,太皇太后那儿也挂念着皇上呢,这不,刚回了屋就想起还命了御膳房准备了瓜果点心,唯恐皇上饿着,让老奴去取,也好,遇上了你。”

落吟缓了缓声音,继续道:“你瞧,我也年纪大了,没你身子骨活络,刚走了几步身子就有些不爽利,德福你若是有空,可否顺道去一次御膳房,把太皇太后娘娘备下的点心一道拿去给皇上用用?”

她笑地真诚,又不论辈分,资历和地位都在德福之上,德福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忙不迭地点点头:“嬷嬷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嬷嬷您就去歇着吧,奴才取完了奏折,便顺道去御膳房给皇上拿点心来,太皇太后挂念皇上,奴才先替皇上道声谢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太皇太后面上严厉,但心里还是很疼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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